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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公司恐怕只有李龍馥知道連三年績效第一的金昇玟其實根本沒有老婆。

不對，這麼說好像也不正確。

他每天都帶著色香味俱全的便當來上班，白襯衫上從來沒有一絲皺褶，無名指上款式單調的銀戒在他翻動文件的指尖熠熠生輝。

他剛進公司那年還有不少女同事會拿著明顯沒什麼問題好修改的報表前仆後繼的去朝聖，然而種種線索任一個視力健全、智商也正常的人看來都是名草有主的跡象。

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部門，不論已婚未婚的女子皆心碎一地。

「怎麼會，金課長還沒三十，他看起來根本不像會這麼早結婚的人啊！」

「誰知道？那麼優秀的人早早有家室也不意外吧，真想看看到底是誰有這等福氣。」

「話說你們覺得金課長…是β嗎？」

當時經過茶水間的李龍馥聽到這群長舌婦的談話內容，不禁白眼翻了一翻。

幾個月前還在議論紛紛金課長是空降過來的公子哥，現在看人家有副好皮相又真有兩把刷子，倒替人家的感情生活操心起來了。

他站在門外，有點好奇同事們會怎麼想金課長。

「我直覺很準，他肯定是β沒錯。不過真的無從判斷他的伴侶是什麼性別……」

「搞不好兩個人都是工作狂，β湊一雙。」

「不是吧，妳們有沒有看過他便當菜？那是一個狂啊，我自己從來都只有炸廚房的份，那個菜色根本就是辦桌等級了。」一個嗓音頗低沉的β女同事說道。

「工作狂不會有那個時間做便當吧？很顯然的答案出來了，Ω。」

一時間李龍馥差點大笑出聲，還好他忍住了。

要是「那位」知道自己被猜成Ω，大概也會是這個反應。

畢竟同事們只看得到白天的愛妻便當，看不見晚上的火車便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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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旻浩一天中只有做菜的時候會把婚戒摘下，大約……五個小時以上？

他告訴自己的先生，不應該問他摘下戒指的時間，而是要看他戴著的時間多長。
作為一個在家工作的人，在根本不會有其他人的情況下仍舊牢牢戴著婚戒，足以證明他對自己的婚姻毫無二心。

YT上有一個名為”meowkitchen”的頻道，更新的頻率之高，只要是訂閱的粉絲都會一口咬定這是一名全職料理youtuber，並且他每兩天都會上傳一支準備便當的影片。

這位youtuber從來不露臉，卻有一大票女性粉絲，原因是嗓音和挽起袖子時露出的手腕。這之中應該也有男性吧，金昇玟必須承認。

畢竟他也很喜歡觀看李旻浩烹飪的樣子。

不過他是死都不會訂閱的，不然每次上傳新片他都要看到留言區的妖魔鬼怪。

他有一次忍不住在留言區回覆就被戰到體無完膚，因為他說：
搞不好人家已經死會了，大家不要再肖想了。

不到半小時，他那樓就被大批過激粉和心碎女友粉的回文塞爆，甚至有人長篇大論回應他為什麼他們覺得meowkitchen還單身。

金昇玟不覺得被戰有什麼好怕的，但是這樓再繼續往下蓋，恐怕沒多久李旻浩本人就會發現，只好火速刪留言。

便當系列大多在早上11點多上片，連公司裡的同事們都很喜歡在午餐時間看meowkitchen今天煮了什麼，權當自己也吃了一頓好料。

李龍馥拿著保鮮盒從吵吵嚷嚷的茶水間走過來，靠在掛著課長名牌的座位旁。
「今天大家還是在看旻浩哥的影片。」他拿起最後一個雜糧瑪芬往金昇玟桌上擺，邊朝他便當盒的內容物瞄了一眼。

「哇，那個煎蛋捲真的是有香菇餡的耶，哈哈哈哈哈好想叫孩子們來看一下。」他聽起來很開心。
「請你克制一下，我不覺得他們會跟你一樣想亂嗑cp。」

金昇玟感到一股惡寒，不知道是因為他對那群女同事「孩子們」的稱呼，還是這資深同人男的地獄笑聲。

「而且，就算她們看了大概也不會懷疑我和他們的男神有什麼。」

畢竟在發現自己已婚後，大家就已經對他不太關心了，真的很現實。
李龍馥微乎其微的挑了挑眉，巧妙轉移話題。

「你是不是很久沒好好吃飯了？最近午餐都看你在改新提案，還好今天早上開會結果順利。」

真可憐，他摸摸金課長毛茸茸的後腦勺，感嘆能力越大責任越重。

金昇玟應和了一聲，張大嘴吞下當事香菇煎蛋捲。這幾週實在過得壓榨，他還真的想不起來上次慢吞吞吃飯是什麼時候。
好像也很久沒看李旻浩的新片了。

他點開一個多小時前才上傳的影片，一樣熟悉的開場、只能看見脖子以下的視角，只是今天桌上多了一個小東西。

是一隻小小的黃金獵犬玩偶。

「那個，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啊？」
「那隻小狗嗎？看來你真的很久沒看欸，這大概從你開始忙的那陣子就出現了。話說你知不知道，也差不多是那前後，有個留言說旻浩哥搞不好已婚結果被砲到刪樓，過沒多久哥就擺了小狗在那……哈哈哈，這也算是一種回應吧，你要看看那集嗎？」

幹，他當然知道，那則留言就是他的。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到半小時就刪了，不會這麼快被發現吧？

金昇玟聽見自己的心跳有如震雷轟轟作響，他點開小狗第一次出現的影片，跳過熟悉的開場，看見李旻浩戳了戳放在砧板附近的小黃金獵犬，用盛滿笑意的聲音說了這段話：

「大家應該不知道我還有一隻狗狗對吧？雖然我是貓奴，但我也很喜歡小黃金，可惜牠的專長就是躲鏡頭呢。沒辦法，我只好雇用他的替身金懵懵來陪大家了，kk。」

金昇玟被李龍馥爆出的笑聲嚇到直接按了暫停。

他現在看起來非常快樂。該死，按到同人男的發瘋按鈕，要關掉很難。

自己現在肯定整張臉都是紅的，分不清楚是覺得害羞還是丟臉，或是兩者都有。

抱著手機把自己關進廁所，他滑過留言區只見一片請求讓狗狗入鏡的喊聲。

這兩個禮拜李旻浩對這件事隻字未提，硬要說跟以前有哪裡不同就只有便當袋裡每天都會多幾片餅乾，說是要給他配咖啡。

他對此印象深刻，因為李龍馥數次調侃他見色忘友，有了老公的餅乾就吃不下他烤的點心（雖然實際上他通通都吃完了）。

先撇開餅乾福利不談，他覺得自己快爆炸了，腦袋承受不住這麼大量的資訊。

李旻浩說自己是他的狗狗──老天，糟透了，真的糟透了。

催眠自己李旻浩沒看見那則留言、沒懷疑過留言者的身分當然是合理的，如果他那時候不是登入seung0922這個帳號。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就是在說他吧。

恐怕還糊塗不只一時，決定跟李旻浩結婚的當下他也是個笨蛋。

他性格已經能稱得上腹黑，但在典型天蠍座面前根本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不知道要怎麼出去面對沒心沒肺同人男，也不知道回家怎麼面對李旻浩。

頭好痛。

李旻浩的訊息很適時地跳了出來，問他晚餐想吃什麼。

凶巴巴大貓:今天忙完了吧 不然我們出去吃？12:46
急忙回了句「都好」，對面很快就已讀了，八成是在邊休息邊撸貓吧。

這種時候他就羨慕順東多三隻貓咪了，午休時間完全無上限，不用打報告和開會，還三不五時吃李旻浩親自製作的食物……啊，最後一點他倒是沒什麼好抱怨的。

凶巴巴大貓 : 今天有空好好吃飯了？  12:48
凶巴巴大貓 : 平常都是奇怪的時間回我訊息  12:48

凶巴巴大貓 : 明天多帶一包餅乾吧   給 Felix 12:49

金昇懵 : 是沒差   不過怎麼突然想起 lix 啊  12:50

凶巴巴大貓 : 也沒什麼 12:50
凶巴巴大貓 : 聽說你剛剛看了兩週多以前的便當片  12:50
凶巴巴大貓 : 就這麼興奮嗎？ lix 說你直接躲進廁所了，也太誇張了吧金昇玟  12:50

哈哈哈哈。

李龍馥！又是李龍馥！

金昇懵 : 我連上廁所的自由都沒有嗎  12:51

金昇懵 : 你是不是付錢雇用 lix 監視我啊  12:51

同是社畜人，相煎何太急。

喔不對，他忘記李龍馥嗑cp嗑到天昏地暗了。

凶巴巴大貓 : 我還以為你很聰明  12:51

凶巴巴大貓 : 要也是他馥錢讓我坑你吧  12:52

凶巴巴大貓 :* 付  12:52

凶巴巴大貓 : 沒關係啦   他還不知道那個被炎上的留言是你留的  12:52

凶巴巴大貓 : 下次不要吃醋   吃我煮的飯就好  12:52

凶巴巴大貓 : 比較營養  12:52

李旻浩還想繼續輸入「不過我是不介意你偶爾吃吃醋」，金昇玟突然就不讀了。

看來是逗小狗逗得太過分了，不知道辦公室會不會上演貓狗大戰呢。

光是想像李龍馥一臉快樂地被金昇玟用毫無殺傷力的拳頭搥打的樣子就覺得十分滑稽。

他揉了揉順兒的腦袋，心情愉悅地又傳了一條訊息問金昇玟今天幾點下班，要不要去載他。

還是沒讀。

金昇玟最近忙得焦頭爛額，終於有時間力氣跟他拌嘴，這是好徵兆。

雖然β自古被戲稱是勞碌命，他卻比誰都還享受這個身分帶來的好處，冷靜忙碌的生活、和家裡的α打打鬧鬧，日復一日。

他也曾從李龍馥口中聽說公司裡對金昇玟的臆測，但並不太在意。

大部分人總是會對優秀的容貌和傑出的工作能力傾心，但也止於此。

如果一枚婚戒和他們口中的「愛妻便當」就能有效隔絕九成的野花野草，那幾乎可說是毫不費力。他也不在乎自己到底在大家想像裡是賢妻良母、兇狠霸道總裁還是同為社畜，不管他什麼身分性別，沒人能動金昇玟一分一毫。

身為一個α只是更方便欺負他而已。

最令人費心的就是金昇玟本身，他的大腦似乎並不具備偵測潛在危機的能力。

李旻浩想到上次他被公司臭老頭灌酒，隔壁部門的傢伙跟他從計程車下來時那隻不禮貌的手，不知道多努力壓下心中的殺意。

要是他再更醉一點，人會被拐到哪？他不敢想。

家有一狗，麻煩一簍。

尤其是金昇玟這種招人喜歡的金毛犬。

剛結束對李龍馥的一頓爆揍（他本人是這麼認為）、回到座位上，他鼻子一陣發癢打了個噴嚏，想都沒想就覺得是李旻浩在罵他。

金昇玟完全沒想過另一種可能，這也導致四點下班卡一打他聽見茶水間小夥伴們圍在窗戶邊議論紛紛的時候並沒有起疑心。

但凡他探頭過去看個一眼，事情將會有截然不同的結局。

他一無所知的搭著電梯、下樓，看見正門不遠處靠在機車邊的李旻浩，然後兩人一起變成了同事們看圖說故事的主角。

「嗨，金懵懵。」

金昇玟想立刻逃跑，但他逃回去也只有被圍攻的份而已。

他不敢回頭，深怕直接對上落地窗貼滿看好戲的人群，那明天真的是沒臉上班了。

「你怎麼來了？」他往李旻浩的方向大步跑過去，直直站在他面前，妄圖用自己高過對方的那幾公分阻絕來自辦公室裏窺視的視線。

李旻浩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一臉無辜。

「我問過你了，可是你沒回我，我只好問龍馥。」

原來七竅生煙這個成語說的是真的啊，金昇玟想。

他說不清楚自己現在到底是驚嚇成分多還是生氣居多，結婚也要三年了，李旻浩從沒在正常下班時間來接他，多半是自己加班才會在大半夜過來。

李旻浩看起來甚至打扮過，要不是那則被自己(刻意)忽略的訊息和中午的邀約，他真的會以為今天其實是結婚紀念日。

「我們現在到餐廳去時間應該差不多，我怕路上塞。還是你希望我去樓上繞繞？」

金昇玟險險接住拋過來的安全帽，腳步踉蹌了一下。

「不、不了，我現在超餓我們趕快走而且辦公室沒什麼好看的拜託我求你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饒舌的天賦進步如此神速。

等紅綠燈時，金昇玟透過後照鏡偷偷看向李旻浩，大腦飛速運轉，最後得出他上一次認真抓瀏海大概是兩個月前他們去參加朋友婚禮，那件白襯衫也因為擔心弄髒而塵封在衣櫃裡不知道多久了。

他可能餓昏頭了才會突然覺得帶著兇巴巴的大貓去跟同事們炫耀炫耀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要綠燈了，抓緊。」聲音的主人拉過他的手放到自己腰上，聽起來有些得意。

小狗不想讓其他人看見家裡的大貓，大貓也不太想跟別人分享自己的小狗。
而且他堅信這與α的天性沒有太大的關係。

隔天金昇玟好像突然懂了為什麼李龍馥會稱呼那些同事孩子們，因為他們都是瘋狂配對廚。
這是同人男和同人女結黨營私的天下。

從他看到閃閃發亮的眼神突然從一雙變成好幾雙的那刻就知道，他必須宰了李龍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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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鋒面靠近，首爾一帶本週將會有持續小雨，週四後才有望轉晴…」

電視在播氣象預報，在這種陰鬱的日子又讓人更加烏雲罩頂。

今年冬天格外潮濕，衣服很難曬乾，屋漏偏逢連夜雨，烘衣機又送修了。

短期內聞不到有著太陽曬過的塵螨屍體香氣的衣服了。

李旻浩還在廚房整理剛從超市買回來的東西，臥房內傳來不甚清晰的叫喚聲。

「你講大聲點我聽不到。」他刻意拉長每一個字，而回應他的並不是更大聲的吼叫。

金昇玟拎著幾件衣服出現在他面前，顯然不是他自己的。

「我剛剛說，你可以借我幾件衣服嗎？」

李旻浩只回以疑惑的眼神。

「出門就穿這樣？不會冷死隨便你。」

「不是，當居家服。我的睡衣還沒乾，你先借我幾天沒關係吧？」

「聽起來就算我拒絕也沒用。」李旻浩又繼續埋頭擺弄紙袋裡的食材，頭也不抬的往冰箱裡塞。

當天洗過澡，金昇玟還真的就套著他的白T配著運動長褲在客廳晃來晃去。

李旻浩還在研究隔天的菜單，就感覺到奇怪的陰影晃到他眼前，擋住大燈的光線。

金昇玟頭髮還沒乾，垂下的瀏海還有水珠在往下滴，他卻一臉煞有其事地問道：「所以為什麼我明明比較高，穿起來卻沒比較小啊？」

他頭上的毛巾有包跟沒包一樣，頸後的髮尾沾溼領口也不在意，見李旻浩不怎麼有興致回應，湊過去屈著身子看他在平板上寫了什麼。

所以李旻浩一抬頭，看見的就是他鬆垮的領口。

他輕笑了一聲，這不就是答案嗎？

「沒為什麼，你太平了。」他拍了拍金昇玟平坦的胸脯，越想越覺得好笑，又多拍了幾下。

金昇玟吃痛慘叫幾聲，他又繼續說：「往好處想你不會有被貓咪壓到窒息的風險，牠們會以為自己躺在石板上。」

「你尊重一點，我的大腿很受歡迎好嗎？每次我看書的時候貓貓都會來窩我的腿。」

「那是因為你只剩大腿還算有點肉吧，這我倒是知道。」

慘，太慘了。

他能早起不代表他願意每天早上都去晨跑外加之後的重訓，上班已經很累了，睡覺最大。

感受到身旁的沙發突然往下陷，李旻浩轉過頭就看見呈現大字癱坐的金昇玟。

「明天我打算試試看簡易版的雜菜煲，但肉料理要做什麼我還沒想好。」他說，言下之意是由便當食客來決定。

又瀏覽了幾筆資料，他遲遲沒聽見金昇玟的聲音，轉頭才發現人已經倚著沙發靠背睡著了。

穿著他的衣服，領口一片未乾的水漬。

「喂，至少吹過頭髮再睡。」他起身去拿吹風機，但金昇玟已經醒了。

然後換個方向低著頭繼續打瞌睡。

等到他精神差不多回復時，李旻浩還在撥弄著他頭頂的髮絲，柔軟的手心摩娑後腦杓時令他不由自主感到安心，吹風機頻率一致的聲響聽起來像哄人入夢的白噪音。

所以剛剛到底怎麼突然就睡死了？

「今天很累？」

他沒回應。窗外還在有一陣沒一陣的下著小雨，金昇玟將睡意歸咎於雨天。

或許還因為李旻浩衣服的味道，但他是不會講的。

自家α的味道（在他沒有生氣的時候）應該可以歸類在木質花香調，說得太仔細會被他調侃，但確有其事。

他聞上去有沉穩清冷的杉木，夾雜一點點跋扈的牡丹、一些藥用植物。

照理來說他會喜歡的是柔軟的寶寶香，但兩人相依生活的日子裡，所有興奮、愉悅或安心的感覺，八成都是李旻浩帶給他的。

他不是Ω，所以他想自己是被制約了。

聽起來很危險。

吹風機的噪音停下後，停留在他頭頂的手掌卻沒有馬上離開。

金昇玟正在極力控制自己不要把腦袋朝熱源蹭，是個艱難的挑戰。

他將這一切歸咎於李旻浩平時的撸貓日常。懂得撸貓的人善於撸狗，沒什麼問題吧？

「去睡覺吧，昇懵。」

好吧，或許他腦袋也不太清楚了，畢竟李旻浩很少這麼細聲細氣的哄他睡覺。

他有種預感，今晚會睡得格外安穩。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的地方也會成為最危險的地方，倘若一切習慣終將成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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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昇玟喜歡冬天，初雪降下時穿著厚實的羽絨服往外跑，每年都興奮得像是第一次見到雪的小狗般，即使凍得鼻子都發紅了也不願進屋去。

但是像這樣陰冷的冬雨太令人討厭了，他已經幻視出曬在陽台的衣物發霉的模樣，連帶人也跟著失去生氣。

這時候他就會開始想念夏天。

若說冬天時他最喜歡把整個人包在軟綿綿的連帽衫裡，那夏天的代表就非薄襯衫和短褲莫屬了。

應該是從大學時開始的喜好？沒記錯的話。

他沒理由記錯，因為這其中發生過一件無論何時想起來都會令他無地自容的事。

那時李旻浩還沒卸下學生會的工作，和他任職攝影長的某段時間重疊。

社團夏日祭策畫過程出了個烏龍，戲劇性的程度快要把隔壁話劇社的迎新表演也比下去──雖然最後的結尾也真的夠荒謬。

要是去訪問兩人的共同好友，他們將會一致搖頭表示對此已產生極大的陰影。

當時同在攝影組的一個梁姓學弟反應算比較誇張的，只要提及諸如「夏日祭」、「學生會」此類關鍵字，他就會發出如同海豚般的尖叫聲以阻止你繼續喚醒他的惡夢。

簡單來說，事件的導火線是活動場地。

夏天的午後雷陣雨難以預料，往年的作法是將主舞台和攤位設在室內體育館，但到了他們主事那屆，活動部卻提案讓白天的活動和晚間的煙火大會都在戶外廣場進行就好。

第一個站起來反對的是攝影組的幹部之一。

「抱歉，但代表攝影組，我覺得在戶外工作不妥。光線不是問題，但這裡夏天氣溫高到破30度都有可能，跑來跑去很難不中暑吧？」事出突然，但金昇玟此時態度還是平和的，畢竟他想要先知道提案者的用意是什麼。

問題就出在這，回應他的是活動部裡面那個長得有點像獼猴的行政長。

那個皮笑肉不笑的傢伙緩緩從座位上站起來的時候，梁精寅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不出所料，他看見金昇玟臉上的笑容慢慢變得僵硬。

雖然看起來不高興的不只金昇玟一個，而且在場不少人知道他因為獎學金而單方面跟金昇玟作對，就一個自我意識過高的傢伙。

「可以理解，不過這次學校給的經費要負荷體育館的空調可能不太夠呢，也真的是出於無奈我們才希望這樣更改的。」

完蛋，這一聽就知道是一個最後還是會被否決的提案，只是想看金昇玟發脾氣而已。

「學校跟我們收那麼多錢，哪裡經費不夠啊？」後面美宣組組長還在喝奶昔，他戳了戳梁精寅的肩膀，一臉看笑話的樣子，顯然還沒意識到即將席捲而來的災難。

「鉉辰學長，我拜託你現在不要講話。」

可憐的學弟感覺自己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的。

開會好可怕，他好想回家。

他想了好幾百種可能性（從金昇玟叫總務把經費列出來一筆一筆算，想到他豁出去直接問行政長是不是腦子進水），想完還試著規劃逃生路線。

然而他還是沒料到事情的展開。

金昇玟顯然還想繼續辯，一個平常很少發言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攝影組組長說的沒錯，他們那人手本來就不足，你們應該也知道他…嗯，比較瘦弱，現在室外氣溫很高他可能是真的會中暑。」

在場的人都見證了金昇玟一個死亡凝視掃向李旻浩的那瞬間，沒有人敢說話。

誰不知道這兩個人存在微妙的冤家關係，還有辦法笑得出來？

但是黃鉉辰可以，還是發自真心開懷大笑的那種。

梁精寅在想他要先拉住金昇玟還是先叫黃鉉辰快跑，但在他想好之前，金昇玟開口了。

「我想了想，或許改戶外真的可以拍出採光比較好的照片吧，前一天試跑沒問題就行了，不存在學長說的問題。若真的有財務上的考量，我也不想造成困擾。」

他就這樣坐下了，行政長的下巴活像脫臼一樣闔不起來。

金昇玟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是意氣用事，但他無法收回。

至少在李旻浩面前無法。

在一片詭譎的氣氛中散會了。

「學長，你這次真的有點出乎我意料。但不用擔心，我們都很耐熱，而且我看那天八成會下雨，這樣就會臨時改室內B計畫了。」

梁精寅安慰道，沒注意到金昇玟聽見「耐熱」的時候抖了一下。

結果該死的早上彩排的時候烏雲密布，就在熱舞社剛確認完走位的時候就下起傾盆大雨。

他第一個想法是幸好社團攤位還沒開始擺。

第二個想法是他的單眼果然在自然光下效果也真的很讚。

沒有第三個想法，因為剛剛還在彩排的李旻浩正在從台上往下跑，並試圖用自己的長袖襯衫蓋住他。

「我有時候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他說。

其他人從社辦拿著傘衝過來的時候，看見的畫面就是在屋簷下面披著李旻浩襯衫、表情複雜的金昇玟，和正在擰乾T恤的李旻浩。

WTF？

梁精寅覺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無法回復的傷害。

他以為是校園版的白色巨塔，最後卻變成了峰迴路轉的青春愛情劇。

幸好他們沒過多久就交往了，有人問起那日的衝突，他就溯及既往，推託是小情侶吵架；有人好奇夏日祭當天的小插曲，他便解釋男友襯衫是一種新風潮。

怎樣都好，拜託不要再提起那一場可怕的會議。

對金昇玟來說這次的意氣用事帶來不少副作用，比如他每每穿著藍白色系的寬大襯衫時，都會有人揶揄他到底多愛穿男友的衣服。

並且沒有人會聽他解釋。

他的衣服不是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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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過各種形式的公關品，從廚具到雜七雜八的貓咪日用品，最令他匪夷所思的還是去年收到的植栽業配邀請。

那是一間由培育大型盆植起家的廠商，近年為了開發現代人的市場才開始種植一些小巧、多用途的植物。

寄來的信上是這樣說──除了薄荷、辣椒和迷迭香之類他會拿來拍片的，可以再選任何一種他們有的植栽作為報酬的一部份。

鬼使神差地，他從廠商那裏得到了一株中型的茶花，現在當事盆栽還坐落在院子裡。

金昇玟回家時以為李旻浩亂買東西，兩人差點又要大吵一架。

他只養過一些小花小草，也是那之後才知道茶花價格高可以高得嚇死人，不過既然業主都大方地贈與，他也不打算再多做推辭，只管盡可能好生養著。

他當初好像只也是說想要長得可愛、適合種在院子裡的植物。

白色的茶花待在家裡至今也有一年多了，本身沒什麼濃烈的香氣。

他和金昇玟會心照不宣地輪流照顧，但他平時不用出外工作，在庭院停駐的時間又更久一點，甚至會跟它說話。

「我應該沒澆太多水吧？」

「今天有點熱，需要搬到陰涼一點的角落嗎？」

李旻浩往往過了好一陣子才會意識到在自言自語。

今天他照例替茶花澆水，腳邊傳來幾聲熟悉的呼喚，他轉過頭看見多利繞著自己的小腿打轉，不禁失笑。
看起來是覺得自己被冷落了。

他索性抱起多利坐在長椅上，按著主子喜歡的方式揉揉軟呼呼的腦袋。
也是在這個位置，黃鉉辰和他討論過園藝。

那時候黃鉉辰已經在做美術總監，時不時摸著場勘的空檔溜出去亂晃，而他們家顯然是一個蹭點心的好去處。
不出所料，院子裡的嬌客成為他們話題中心。

黃鉉辰走近端詳了一會，問他這花大到一定程度是不是得換盆。
「是吧，不然長不好。」他答道。
他端來餅乾，難得有耐心的向他解釋自己突然當起綠手指的來龍去脈。

「哥這樣就算綠手指是不是門檻太低了...啊我錯了當我沒說。」黃鉉辰看見他貌似要起身去廚房，還是發自真心的感到惶恐。
大學時期擔心會被放進氣炸鍋的餘悸猶存。

其實黃鉉辰和金昇玟反而認識得更早，自高中時期就有交情，進了舞社之後才和李旻浩混熟。
除了一同練舞時對他的敬仰，他和金昇玟在學生會裡那明爭暗鬥的樣子也令黃鉉辰印象深刻，畢竟他一直是當成喜劇在看。

話鋒一轉，他問李旻浩有沒有其他想種種看的植物。
後者歪頭想了想，似乎費盡心思才想起來一個名稱。

「緬梔？你是說雞蛋花？」黃鉉辰嘴巴張得很開，顯示為非常不解。他甚至打開手機圖片搜尋，湊到李旻浩面前。
「沒錯啊，是緬梔。不過我們這是種不起來的吧，它畢竟是熱帶植物。」

「雖然的確是觀賞用沒錯，但這種樹好像可以長到很大......哥，這看起來會很怪，你們家院子又不大。」黃鉉辰說。

李旻浩聳聳肩，啜了口杯壁還在冒著水珠的冰美式。
「我不知道這樣怪不怪，但是比起種在人行道，我總覺得種在自家院子會更好看。長得太大的話可以修剪，至少花瓣樹葉也是掉在家裡。」

黃鉉辰瞥見他的眼神裡飄過一點不知名的情緒，旋即消失。他來不及看清，只知道大概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時天氣有點熱，他跟個初丁一樣大聲嚷嚷要飲料喝，李旻浩翻了個白眼，打算去廚房替他張羅。

「我也要喝冰美式!Americano~喜歡~喜歡~」居然還有即興創作。

「不行，那是金昇玟早上沖的，已經沒了。」

他要離開時溜去廚房，實際上冰箱裡還有大半壺冷萃。
打開的冰箱還在散發冷氣，但黃鉉辰不知為何覺得那股涼意應該是從他的脊椎往上爬的。

名為黃鉉辰的噪音製造機很可怕，但李旻浩更可怕。

可惜的是不久後金昇玟為了節省時間購置了咖啡機，也沒有這樣的福利了。

－

李旻浩還是時常會想起那日和黃鉉辰的對話。

他猜黃鉉辰大概也憑著同為alpha的直覺感受到了什麼，但似乎止於覺得可怕而已。
邊澆水邊陷入思考，一不注意腳邊的泥土地成了一片汪洋。

他第一時間是確認茶花的根部沒有被泡爛，之後才察覺自己的腳濕透了。

習慣壓抑感情的話，會更不自覺的對身邊的事物產生移情作用。
他喜歡緬梔、喜歡金昇玟的咖啡，也喜歡金昇玟，大腦習慣將離得近的色塊視為同色，得證緬梔約等於咖啡約等於金昇玟。
那盆茶花出現後，又代替他承受了絕大部分的感情。

要是能夠用肉眼看見人的感情，李旻浩的背後大概會有一個巨大的黑洞。
即使這些無情的物體能承受他的感情，那個黑洞也絲毫沒有縮小的趨勢。

黑洞越增長他越得壓抑，一產生移情他又忽略掉黑洞繼續瘋狂生長的事實，像一個惡性循環。

金昇玟是個優秀又溫和的Beta，是個長相溫馴俊俏的Beta，是很受歡迎的Beta。
但他也是一個無法被永久標記的Beta，一個和自己一樣不服輸的Beta。

金昇玟是一個Beta。

李旻浩懼怕身後的那個黑洞，也懼怕自己身為Alpha的天性。
他深怕那些不知名的情緒並非金昇玟所能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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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昇玟經常在李旻浩易感期頭幾天被召回公司，是詛咒。
連續兩年年末與他易感期撞個正著，更是有必要花錢請人化解的詛咒。

自他來這間公司就沒看過年底是清閒的，會計部忙著結算也就罷了，農曆年究竟有什麼是需要他們忙的？又不是食品公司。
就像是單純不想讓他們快樂去過年一樣，上頭總會要求他們檢討整年度銷售額。

要看到書面報告。
今年不出所料，也是同樣的毫無人性。

他算好了李旻浩的易感期大概會在這幾天報到，早就和對方討論過對策。

「你知道快過年了吧？」一周前的某個下午，金昇玟在院子裡找到他，一臉凝重彷彿要宣布參選市長，然而這只讓他感覺十分滑稽。
李旻浩應了一聲，注意力又回到眼前的盆栽上。

明明也早過了熱戀的階段，但金昇玟突然有點開不了口，兩隻手絞著帽T口袋內裡扭來扭去。

查覺到身旁的人沉默得有些久了，李旻浩停下動作，一臉狐疑。
「覺得冷就不要跑出來？」
金昇玟只是翻了個白眼。「我才不冷。我是要說，你的易感期應該也差不多這陣子了吧？」

他鼓起勇氣開口，得到的回應是李旻浩的聳肩。

「我不知道，我忘記算了。」他看起來應該是真的忘記了。至少金昇玟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刻意作弄的意味。
「總之我算起來很可能在下個禮拜。你知道，年末我又要被困在公司。」他說。

「好，所以你是想告訴我什麼？要剛好掐準你回家的時間再發作？我想想，這感覺不是我能控制的，但或許可以試試。」李旻浩放下澆花筒，撐著下巴裝出認真思考的模樣。

金昇玟現在就想弒夫。
「我想告訴你，我會盡可能準備足夠的抑制劑在家，在公司快樂的享受加班之夜並且讓你自生自滅。」他揚起一個堪比陽光大型犬的笑容，如果有辦法忽略掉正在發抖的拳頭的話。

「昇玟尼好殘忍啊，你這麼難養我都沒放棄了。」
難養？難養的點在哪裡？金昇玟覺得繼續追根究柢下去恐怕又要不了了之，實在不宜再拖。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重新開口。
「隨你要怎樣，但我會在工作完成就直接趕回來。很不好受的話，盡量不要生我的氣，因為我如果不在公司就在回來路上。」
而且我會內疚。
這句話還卡在喉嚨，上不來下不去，他索性就不說了。

李旻浩和他同冤家般相處，幾乎三天一小吵，但很少看見他整個人變得脆弱乃至於崩潰的樣子。

但去年他看過。
當時他還不信邪，天真愉快地認為年末加班和李旻浩的易感期是獨立事件，即便真的很倒楣碰上了，委屈一下投懷送抱、他大概也可以體諒，再怎麼不濟就是多請個一天假而已。

金昇玟自動將此一事件歸類到簡易難度，以至於他剛進門便被一把推到沙發上的時候，遲緩的大腦完全沒跟上進度。
李旻浩一手撐在牆上將他完全困住，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到十公分，還在繼續減少，欺身而上的時候像是捲著整座森林的氣息洶湧而至，深邃而難以捉摸。

身上的alpha一語不發試圖解開他的襯衫，但不知是易感期發熱又或是被氣到不行，手指非常不靈活，解顆扣子花了平常兩倍以上的時間。

金昇玟趕在李旻浩用蠻力扯開他的襯衫前用掌心包住了他略小的手。
他這才看清楚，對方陰鬱的神色中夾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哀傷。

不清楚是易感期在搞鬼，還是他真的犯了什麼不可赦免的大錯，但此刻李旻浩的眼眶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堪堪乘載著快要滑落的淚。
滾燙的眼淚掉到他臉上時，金昇玟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不是易感期本身造成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

李旻浩傍晚聯絡不上他，只能聯絡李龍馥。
李龍馥當時跑外務了，憑印象告訴他金昇玟他們課一個小時前就在開會，不知道現在結束了沒有。

電話掛斷後兩小時，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他盯著爐子裡的馬鈴薯湯啵啵冒泡，突然想起李龍馥曾跟他提過的黑名單對象。
也沒什麼，就一個金昇玟的同事，一個過於殷勤的後輩。
一個上次聚餐後把喝醉的金昇玟送來家裡還態度不善的傢伙。
沒什麼。

他們大概得一起開會，而這個會已經開了三小時。

金昇玟電話關機了。

他最後的理智僅能提醒他要記得關火。瓦斯爐上的火焰明明已經熄滅，他卻覺得有一團火從胃開始向上延燒，直至頭頂，隨著時間推移幾乎要體無完膚。

「我是不是不該這麼擔心你？」李旻浩說完這些時狀況看起來已經沒剛才那麼糟，試圖跟平常一樣用開玩笑的口吻緩解尷尬，但金昇玟只希望他不要再繼續講下去了。

真正委屈的應該是李旻浩。

「我不該讓你這麼擔心。」他以為忙於工作一時失聯是理所當然，卻沒想過家裡有人將他的安危視作己任。

金昇玟這才發現，看見他的alpha難過的樣子就像是五臟六腑被絞緊一樣。尤其這個讓他難過的人是自己，更是無法接受。

如果能減緩李旻浩因他受的苦，他願意乖馴露出頸部任他標記到安心為止。

有鑑於這一次慘痛的經驗和其他零星屁股受難事件，今年金昇玟是記取教訓了。
礙於這不是個適合互訴衷腸的場合，想講的東西只是被他壓縮成一串聽起來很不近人情的指令，但李旻浩卻笑了。

「晚餐要不要煎五花肉來吃？」

－
如同地獄般的一週在烏雲密布的大冷天和消夜的泡麵味中匆忙掠過，大夥無不想著是小年夜前的最後一天上班以支持自己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渡過。

看天氣預報大概是直到除夕夜都會下雨，說立冬下雨除夕就不會下的人到底哪來的依據？
幸虧前陣子送修的烘乾機已經回家，金昇玟一想到還帶著潮濕味道的襯衫就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公司裡開著暖氣，他卻覺得沒有在家那樣溫暖，如果不抓個暖暖包在手心根本沒辦法打字。
天氣冷的時候貓咪們總愛往筆電上趴，他總不厭其煩地把他們抱下來放到自己腿上，然而過沒幾秒鍵盤還是會被佔據。

「怎麼跟你們主人一樣沒良心啊，可以用我的電腦取暖但我借你們取暖就不行？」橘色的腦袋乖巧的瞇著眼任他搓揉，他嘴上抱怨卻覺得心裡某處也暖了起來。貓咪真的很軟很好摸。
突然背後伸了一隻手過來以同樣的方式搓揉他的後腦勺，甚至不是冷的。
「亂講，我才沒有用你的電腦取暖。」手的主人說道。

啊，金昇玟剛坐下來不到半小時就想回家了。
想貓咪，絕對不是想李旻浩。

這間公司和上一家比起來最值得嘉許的地方就是尾牙可以自由參加，人不在現場，抽獎還是可以算上一份。
雖然平常大小聚餐難以推辭，但能節省不必要的應酬時間，何樂而不為。

他開始依序盤點著今天還差哪些報表要上交，沒注意到座位邊露出一半的貓咪頭。
是不會欺負他的那隻。

「嘿昇玟。」
「喔哇，早安，嚇死我了，聲音好低。」他狗軀一震，看向小太陽般笑得很開心的李龍馥。

「今天有望提早下班嗎？」李龍馥問。
「提早就別妄想了，七點前走倒是有點機會。」他們課對於提早從地獄脫身很有共識，這幾天都是拚命在趕進度，好不容易把剩下的工作減少到了能回家吃晚餐的程度。

李龍馥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記得中午要吃過飯再喝咖啡。
正要離開前，他又想到什麼似的突然掉頭。

「你噴了香水嗎？」這個問題得到的回應是一個WTF的表情。

正想作罷，金昇玟跟被電到一樣突然抓起自己的領子用幾乎能聽見聲音的力道嗅聞，繼而陷入幾秒的空白。

其實這個動作是多餘的，李龍馥的距離都能聞到的程度，他應該要知道那是什麼。
今早李旻浩才替他整理過領帶，捉弄性質的故意貼著他的耳朵說上班加油。

「幸好要放假了。」李龍馥聽不清楚他嘴裡囁嚅什麼，但剛才金昇玟欲言又止的表情已經隱約透出了蛛絲馬跡。

午餐時間一到，他也顧不上外面風大，逕直跑去頂樓，便當盒擱腿上就開始撥家裡那人的手機，即便跟平常一樣等上好幾秒才接通，他卻覺得等了一整個世紀。

對面剛接通甚至還沒喂一聲，金昇玟就搶著開口：「李旻浩，你現在怎麼樣？」
「...什麼？我還能怎樣？」
背景傳來幾聲貓叫，他的聲音聽起來毫無異狀。

金昇玟頓時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沉默半晌，漫無目的扯著今天很冷咖啡一下子就涼了、好想吃熱騰騰的鯛魚燒云云。期間李旻浩也沒說話，就只是靜靜等他講完。

一下子，傳到李旻浩那頭的只剩下呼呼風聲。

「如果你是想我了，那我告訴你我很好，而且我也沒用你的筆電取暖。」他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話，柔軟的嗓音混雜貓咪食盆清脆的碰撞聲傳進金昇玟耳畔。
「不是的話，那換我問你。你特意上頂樓打電話而非選擇待在座位上傳訊息，就只是想跟我說今天很冷？」

硬要說的話，金昇玟的確不是想他才打電話。是擔心。

「……那的確是我想說的，但我還沒講完。」一邊打開便當盒，思忖一早上在自己心上盤旋不去的事，金昇玟卻突然覺得好像沒那麼冷了，取而代之的是臉頰慢慢上升的熱度。

「你今天的信息素沾到我衣服上了，平常不應該濃到這種程度。」他解釋道。
誰曉得電話那頭嗯了一聲，像是說家裡還有牛奶一樣無關緊要的語氣，說自己是進入易感期了沒錯。金昇玟瞬間炸毛。

「你有什麼毛病？一大早怎麼不跟我講？」
「講了你今天也不能請假，還不如讓你安心去上完班趕快回家。」
他說的是對的，無從反駁。
「趕快回去吃飯吧，我現在沒什麼狀況。不要感冒，我不想在這種時候還要照顧病人。」

電話非常乾脆的掛斷了。金昇玟聽著逐漸減弱的風聲，準備往溫暖的辦公室裡移動，彷彿李旻浩施了讓他乖乖服從的魔咒。

早知道就不要打開便當了，飯感覺會涼掉。

－

李旻浩一向在下午規劃發片的流程和內容，今天特地往中午挪，就是想趁腦子還清醒的時候先處理完。

誰知道金昇玟突然一通電話殺他個措手不及，現在他面對著文案卻滿腦子都是對方平常說話的聲音、笑起來嘴角的弧度，乃至躺在他身下淺淺喘息的樣子。

現在根本不能說是頭腦清醒。

不過多虧了泛濫的信息素，他不覺得今天在公司會有任何一個不識相的野花野草敢靠近他家小狗。

Chapter Text

捕捉蝴蝶的方式有很多種，拿著寬大的網子去追是最笨拙也最無害的，為求快速直接夾住牠的翅膀則殘忍無道。
其實願意等待的話，倒還可以在家裡種牠們會喜歡的花，時機一到牠們也會不請自來。

長這麼大，金昇玟只看過兩種人。
小學時期的孩子養毛毛蟲長大、享受餵食和化蛹過程，成蟲從蛹中掙脫之時通常緣分也就盡了，頂多摘些馬兜鈴花之類的，即便是徒然的舉動卻也像盡最後一份責任。他們都知道蝴蝶遲早會飛走，也不至於過度留戀。
另一種是自始就只想製作標本的人，他們的工作則不包含讓卵孵化、甚或幼蟲成蝶那樣的養育。

這兩種人與蝴蝶之間相處的階段可說完全不重疊，他也認為大概沒有第三種人存在，沒為什麼，純粹是沒見過。
但也可能只是他觀察的樣本數不夠。

和李旻浩結婚是在換公司前的一個月，同居的時間則是從兩人畢業後就持續至今。
他條件不差，這個轉換跑道的過程還有一半被挖角的成分，但他依舊感到徬徨。

前東家是小公司，儘管穩定，但礙於人員數量少，很難獲得拔擢。他提辭職時頂頭上司還親自替他寫推薦信，一切順利到不太真實。金昇玟的人生有大半時間都在自我檢視。是否真的有跟其他人說的一樣優秀？目前的身分和待遇真的是他能夠擁有的東西嗎？
到達一個新的里程碑，他理所當然又要自我懷疑好一陣子，但李旻浩的求婚讓這個過程提早結束了。

「我有個提議，跟我結婚怎麼樣？」他說。
當時他們坐在餐桌邊，金昇玟還在吃前輩小孩滿月的蜂蜜蛋糕，舉起叉子舉到嘴邊就不動了。他不動，李旻浩也沒動，看起來不像有準備什麼大驚喜，他們家也不大，不太可能從奇怪的地方蹦出他們的朋友。

要不是李旻浩的眼神看起來太過真摯到有些渗人，那聽起來真的就像愚人節玩笑。
他雙手一攤有點無奈地說道：「我是還沒準備戒指，但你剛剛焦慮到差點把蛋糕底下的紙也吞下去，所以我想，先說會不會有幫助？」

對面那人叉子還停在半空中，他開始思考是不是單膝下跪講會比較可信。
誰知道他才剛起身（甚至都還沒邁出一步），就看見金昇玟整張臉皺了起來，輕淺的啜泣聲開始在寂靜的廚房裡擴散開來。

「你害我更焦慮了。」金昇玟邊哭邊講話實在很難辨識到底說了些什麼，李旻浩一時亂了陣腳，不知道該不該過去安慰，總感覺會被推開。但他看起來又不像是不高興的樣子，要比喻的話，有點像彩券中百萬頭獎被告知要繳大筆稅的複雜表情。

「那需要我收回嗎？」
「嗯，拜託你收回。」他繼續抽抽搭搭的掉眼淚，繞過李旻浩一閃身就消失在書房裡。在這期間，後者以為求婚被拒，還在努力檢討是不是真的挑錯了時機，回過神來金昇玟已經拿著一個絲絨盒子站在他面前。
再提示下去就太明顯了。

小狗看起來非常不爽，他甚至連打開盒子的動作都不想做。

「我本來想要等新工作開始的第一天再拿出來的，你破壞了我的計畫，我現在很生氣。」
一直以來李旻浩照顧他太多，即便親手去挑他們的戒指，也遠遠不夠回應自己從他那裏獲得的一切。

金昇玟噘著嘴又把手往前伸一伸示意李旻浩接過，但後者只是搖搖頭，一語不發地走過去將他抱住。

「你先拿著吧，我才有手可以抱你。」李旻浩說。
他回想起小時候養過的小狗，用記憶中的手法給金昇玟順毛，見他眉頭逐漸鬆開、抽噎聲也隨之減弱，默認了自己未來的丈夫真的是犬科動物沒錯。

焦慮達最高峰後，他的緊繃程度似乎就此直線下降，很快地投入新的環境裡，過於集中在工作上，因此公司裡的流言蜚語也很難傳進他的耳裡，說他空降部隊的聲音此起彼落。
值得高興的這裡有他大學時的同期朋友在，遊走於各茶水間致力用手做點心塞滿八卦仔的大嘴巴，並順帶幫他說幾句好話。

然而很快就用不著他費心了，大家終究發現金昇玟坐課長的位子十分名符其實，順帶一提長得一張非常討人喜歡的狗狗相。

另一個問題直到工作第二年才漸漸浮現，那是他唯一需要擔心的，卻也是他最常忽略的。
心懷叵測的追求者跟其他同事之間最大的差別是看不見他手上的戒指。
又或者說，假裝看不見。

礙於身處不同部門，李龍馥並不能及時想辦法支開那個討人厭的後輩。最麻煩的還是金昇玟他們部門的聚餐，三天兩頭舉辦還很難缺席，隔壁銷售一課上次有人提前落跑就被老頭子說了老半天，其他人除了附和他也沒辦法做什麼。

他再遲鈍也該察覺到，每次吃飯那個人總會挨著自己坐，在看似無法理解的工作問題中夾雜不著邊際的試探。

某次金昇玟回家，接過他的西裝外套，李旻浩才覺得有「驅蟲」的必要。
李龍馥曾讓他留個心眼，但他不知道是這麼沒禮貌的傢伙，若只是黏人還好解決。
過度散發信息素是失禮的，在非親非故的人身上留下味道形同騷擾。

他才不管那聞起來像什麼，大腦解讀起來一樣都是挑釁的意味。
那件外套他用很貴的除菌洗衣精浸泡了整整一天。

李旻浩徹夜未眠，甚至把拍片日程推遲了兩天。

金昇玟抱怨起沒影片配午餐，他只說對原計畫不滿意正在修改。
他還沒想好怎麼提起這件事，尤其他又覺得金昇玟並不是一無所知的笨蛋。
那難不成是想讓他在意？看他吃醋？

搖了搖頭，他試圖拋開這個離奇的假設，這太不像金昇玟。

但他的確也吃醋了。
可惜的是，他並沒有太多時間能好好思考這件事。

凶巴巴大貓：晚上聚餐結束我去接你？  12:15
金昇懵：餐廳附近有地鐵站  我搭回來就好 12:17
金昇懵：啊等等  我有個主意 12:17
金昇懵：你八點半幫我叫計程車吧  車到了打個電話我就知道了 12:18
凶巴巴大貓：也不是不行 12:18

翻著兩人中午的對話，李旻浩說不擔心是假的。
他是向對方提醒過聚餐時要多注意安全，卻像是顧慮著什麼似的總繞避重就輕。
明明可以直接開口說出李龍馥講過的那個名字，要他小心點，究竟有什麼好顧慮的？
他的beta是那麼獨立又冷靜，他深怕自己的考量都只是過度保護，又或者更糟，只是他身為alpha無處安放的佔有慾而已。

想到這裡，他又傳了條訊息。

凶巴巴大貓：要不要給你煮解酒湯？ 19:08

期間他去院子裡晃了一圈以分散注意力，回來就看見多了好幾則訊息。

金昇懵：剛剛一下子吃了太多壽司 可能喝不下了TT 19:20
金昇懵：老頭子真的話多 邊講還邊灌酒 19:20
金昇懵：真的好煩啊 19:20
…

金昇懵：嗚 想回家 19:30
金昇懵：我們好像也很久沒一起喝酒了19:30
金昇懵：(照片) 19:30
金昇懵：哥你看 他們店裡蛋包飯上有畫老虎耶 19:30

他定睛看了看，如果他視力沒問題，那應該是隻熊。

凶巴巴大貓：…… 19:31
凶巴巴大貓：你是喝了多少 19:31

想起某個煩人的存在，他順帶向金昇玟確認狀態。

凶巴巴大貓：你旁邊有坐人嗎 19:34
金昇懵：有耶 龍馥以前的直屬學妹 19:35
凶巴巴大貓：李薇娟？很愛尖叫那個？ 19:35
金昇懵：說來真巧 她剛好在問你都選哪種貓砂 19:35
金昇懵：她說她家的橘貓都不乖乖拉屎 19:35

凶巴巴大貓：確定是貓砂的問題嗎 19:36
凶巴巴大貓：主人成天在家亂叫要是我也嚇得不敢拉屎   19:36

知道是熟人後李旻浩一下子鬆懈了下來，這也大概是後來不速之客出現在家門口時他會這麼失控的原因。

李薇娟和其他女同事一起登出應酬地獄了。她原本吵著要和金昇玟回去玩，但她住得遠，再拖下去不知道回家已經幾點了，況且他也只想倒頭大睡。
今晚他和這個酒鬼學妹不知道無償當了多少人的黑騎士。
剩下金昇玟和幾個銷售二課的同事，看起來也是準備散場的樣子。
角落處盯著他的那雙眼睛沒被酒精影響，一路跟著他到了餐廳外等計程車的地方。

「康俊元？你平常不是坐地鐵的嗎？」
「啊，是的，但今天想快點到家。」
金昇玟點點頭，沒打算延續對話。
手機電量僅剩個位數，希望還夠回李旻浩的訊息。

他前腳剛上車，康俊元就自作主張的拉住了車門。
「前輩看起來很醉，一個人回去不太安全吧？」
「我們好像不同方向。」
車門關上，身邊座椅凹了下去，像是沒聽見他在說什麼。
「我不在意，讓我看著前輩到家門口就好。」

自以為是。

酒精作用現在才開始發威，金昇玟覺得明天很可能會宿醉。
最不巧的是手機在此刻自動關機，他想傳個訊息給李旻浩都沒辦法。

如果手機沒電是山雨欲來的前兆，那麼下車時康俊元攙上來的手就是這場風暴開始肆虐的開場。
他很想開口要對方把手從自己腰上拿走，但李旻浩已經站在門口了。

「哥，手機......」金昇玟想解釋，但李旻浩只是直接抓著他的手腕把他放在沙發上，丟下一句「去洗澡」，便又走出去。

門可以說是用甩上的。

現在的頭痛是升級版本，太陽穴的血管突突的跳，像是要炸開一樣。他懷疑自己是否有辦法站起來，但唯一逃避門外對質聲的方法就是把自己塞進浴室。
反正自從他沒把康俊元從小黃丟下去那刻起就已經註定會發生大慘案了，除了洗熱水澡，根本沒辦法做什麼。

浴室的玻璃門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水氣，他簡略沖完澡才發現浴缸是滿的。

如果不小心睡著了，李旻浩會不會過來把他叫醒？還是會因為氣他，一整晚都不和他說話，讓他睡到早上？
...

金昇玟想睡但睡不著，酒精在重擊他的腦殼。
隱隱約約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要是在浴室裡也聽得見，不用想也知道非常大聲，門可能掉下來都不誇張。
抱歉了隔壁鄰居。
在那之後便是一片死寂，他差點要墜入夢鄉，但又對李旻浩放心不下。

客廳亮著鵝黃的光暈，金昇玟站在走廊出口，呆呆地看著坐落在沙發中心那人的背影，雙腳活像被黏住一般寸步難行。

照明整個室內的除了牆上的夜燈，就只剩電視的光。
怪的是螢幕裡播放著動物星球頻道草原大遷徙的紀錄片，聲音開都沒開，他實在不知道能看出什麼所以然。

「李薇娟回去了？」率先出聲的是李旻浩。
他的聲音異常溫柔，轉過身朝金昇玟站著的方向招了招手。
被召喚過去的人還沒醒透，腳步虛浮的跌進他身側的空位，陪他對著電視乾瞪眼。

剛才還是拍攝一群斑馬的鏡頭，轉眼間變成出獵的母獅追逐羚羊的畫面。

羚羊跑得很快，母獅也是，但母獅不只一隻。

金昇玟去抓他的袖子，問道：「要不要把聲音轉大一點？」
他的眼神飄向桌上的搖控器，恍然大悟似的伸手去拿。
「啊，我沒注意到音量。」

下一秒他直接關了電視。

「因為我剛剛滿腦子都是想把你栓在家裡的聲音，它們太吵了。」

*

會覺得李旻浩平常毒舌的模樣可怕的人絕對沒看過他真正發脾氣的樣子。
就連金昇玟的大腦還處在喝醉模式，仍舊會感到害怕。

冷著臉的李旻浩很可怕、差點在他腰上捏出瘀青的手很可怕，光裸的膝蓋壓在散發涼意的沙發皮革上也很可怕。
短袖上衣往上卷起，方便沒有深入他體內的那隻手可以輕易的逡巡至胸前柔軟的肌膚。李旻浩纖細的指節裹著潤滑液，相較平常更毫無章法的在內壁戳弄，也是冰涼的。

他甜蜜的聲音貼著金昇玟耳廓意圖安撫，像是緩緩吐著信子將獵物層層捲起的蟒蛇。
第三根手指進入時，短促的吃痛聲從咬著T恤布料的嘴巴裡漏了出來。

「昇玟總是沒辦法很快適應哥哥的手指呢，不是常常說我手小嗎？」
所有言語都匯集成了嗯嗯的哼聲，只剩大小聲的區別。

他忍不住鬆開衣服想叫李旻浩的名字，但沒能吐一個完整的字，青筋浮起的手又從他胸口滑向大腿內側捏了一下。

好痛，他想不到別的。
頭腦暈暈呼呼的，李旻浩身上的棉質布料貼在他的背脊，明明也不是多厚，他卻覺得李旻浩的體溫完全被隔絕，傳不到他身上。

背後式是下下策，他非常不喜歡。
或許對Alpha來說很容易進到深處，但他既看不到李旻浩的臉，腿部唯一能接觸到的也只有毫無生氣的沙發布面，讓他很沒安全感。

「想看著你做，拜託。」金昇玟哀求道。他不想以這個姿勢被插入，殘留下來的印象會更接近被欺負而不是在做愛。

金昇玟腿上的手移開了，卻不是要把他翻過去。
最先感覺到的是後頸被咬上的刺痛，接著是一雙環住他腰際的手臂，最後才是alpha的性器。

艷麗卻殺氣騰騰的牡丹將他圈禁，肉刃像是要幾乎將他劈開，毫不停留的長驅直入。
他突然覺得李旻浩大概就是他以為不存在的第三種人，自己則是被一手養大後抓住的蝴蝶，享有整片為他而盛開的花園，卻只得短暫的一親芳澤，便要任由漂亮的翅膀被展開、釘在精巧的木匣裡。
在尚未退去的喜悅中混雜著麻癢的疼痛感，顫抖著落下鱗粉。

他用沒抓住沙發扶手的那隻手去摸自己半勃的陰莖，希望能減緩前戲嚴重不足帶來的不適感。
出乎他意料的是，李旻浩並不打算阻止他，大概他也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行為真的算得上是一種欺負了。

幾下緩慢的推進，感受到內壁放鬆下來李旻浩才開始規律抽插。
每次動作時金昇玟被推著身體往前，都會迫使半露在外的胸部直接磨蹭到沙發，觸電般的異樣感讓他想起來，對方平時在床上也很喜歡玩弄他的胸，把他弄得渾身發癢後又要說一些糟糕的話逗他，招來一頓殺傷力為零的捶打。

李旻浩嘴上不饒人，但總是會盡可能用面對面的體位好讓金昇玟有辦法觸碰到他的身體，或是讓他們有辦法十指緊扣，這會使他更容易放鬆下來。

他的alpha總是會用各種彆扭的方式向他證明愛意，可見他今天不是普通的生氣。

「抱歉。」李旻浩說。
但這不是金昇玟想要的反應。

他們的身體對彼此過於熟稔，前列腺附近的軟肉一下下被陰莖上突起的靜脈輾壓過，喚起了刻進骨血裡的快感。
即便因為心裡難受而差點哭出來，但肌肉記憶迫使他斷斷續續的叫了出來。
剛才被咬過的位置殘存著熱辣辣的感覺，過於原始，一種真的會被拆吃入腹的錯覺佔據了他的理智。

金昇玟只能聽見自己的喘息和兩人大腿接觸時曖昧的拍擊聲，極端矛盾的情緒在他心裡不斷脹大，一邊叫囂著想要得到更多，一邊極度不安的想確認李旻浩的愛。

他無法自制的抓住纏在腰上的手，施力迫使對方停下動作。
管不了現在把李旻浩的東西拿出來會有什麼後果，恢復動彈後他顫巍巍的轉過身去，兩人四目相交。

金昇玟鼓起勇氣摟住李旻浩的脖頸，順勢將他往自己身上帶，小動物一般親暱的蹭蹭他的頸窩。
「李旻浩，我很喜歡你，拜託對我好一點。」他說完時沒發現自己話裡染上了鼻音，只想到現在終於看見他家alpha漂亮的眼睛了。
又能躺在他懷裡就好了，比什麼都好。

那雙包含著宇宙萬千星宿的眼睛裡映著他泫然欲泣的臉。

李旻浩只說了句「你真的很醉」，但也沒有躲開金昇玟索吻的唇。
對方的小腿得寸進尺的環了上來，輕輕碰著他的腰側，鼓勵性質的暗示。

「我其實還沒消氣。」他挑了挑眉，並沒進一步動作。
「我知道，那你可以繼續在我體內膨脹。」

見對方露出「你他媽有什麼毛病」的表情，金昇玟笑了出來。
「他硬要跟著我上車的，驅趕未果...啊，好深。」
「不要在這種時候提到那個倒楣貨，有那個體力省著點待會用。」
他就知道李旻浩會想辦法讓他閉嘴，繼續剛才中斷的性事不妨為一個好方法。

他們耗了一整晚在彼此身上找回丟失的安全感，等到金昇玟有機會解釋時天空已經轉成魚肚白了。
還好是周末，不用上班。

「你還是要離他遠一點。」李旻浩開始發睏，但手上給金昇玟順毛的動作一刻沒停。
「『還是』？你威脅他一頓？」
從鼻子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哼聲，眼睛已經忍不住閉起來的人搖了搖頭。
「不算是，我拿過期的風倍清噴他。」

金昇玟聞言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瞪大了眼睛。
「認真的？」聽起來很荒謬，但他覺得李旻浩真的有可能做出這種事。
「騙你的，我拿的是沒過期的風倍清。」
「......你好可怕。」

其實他說的也對了一半，只是噴的對象除康俊元臉部以外，包含家門口的地板一概接受了氣味消除劑的洗禮。
當時他是說了什麼？人在生氣到一個極點時反而沒辦法想出很好的吵架台詞，即便是李旻浩也不意外。

當時的對話是這樣。

「我只是送昇玟前輩回家。」康俊元說。
「所以你也住這附近？他沒告訴過我有親近的後輩住這一帶，否則就請你來家裡玩了。啊－－」

對，李旻浩想起來了，他是在講這句話後才看見放在鞋櫃附近的風倍清。
「往產業道路那個方向有回收場，難不成是那裏？」
風倍清還是要選草本植物味的，聞起來最舒服。他搖了搖半滿的罐子。

「您是什麼意思？」
「我聽他說你們總是很忙，但還是要記得回老家看看，不要連住址都忘了。」
空氣裡一下子瀰漫著清甜的香味，雖然他覺得噴這麼一大堆實在很浪費。
「我家昇玟有點潔癖，但會收拾垃圾不代表他很愛垃圾。」

康俊元走的時候臉色非常難看，雖然日後的記憶似乎扭曲成他一來的時候就擺臉色給李旻浩看，但事實真相是李旻浩才是造成他「面色不善」的原因。

雖然他還是不太放心金昇玟在公司的狀況，但應該能有效阻絕八成蟲害。
要讓蝶蛹安全孵化果然還是連隻螞蟻都要嚴加驅離。

「...你睡著了嗎？」不知道過了多久，金昇玟恍惚中以為已經到了能吃早餐的時間，但黑暗中時鐘的螢光時針還停在三和四中間。

「怎樣？」李旻浩轉成面對面側臥的姿勢，勉強睜開懶散的眼。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之前在想的事？關於養毛毛蟲的？」
他搖搖頭，用鼻子摩娑著金昇玟鎖骨的肌膚。
像是被羽毛搔癢的感覺。

「早上吃飯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金昇玟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真的成了一隻蝴蝶，那是溫暖宜人的春夏之際，整片花園處於最奼紫嫣紅的時刻，他在那之中翩翩飛舞，為甜蜜的香氣傾心。
在那裏沒有拿著捕蟲網伺機而動的人類，也沒有虎視眈眈的掠食者，只有他和盛放的花海。

有沒有另一種可能？
李旻浩並非那第三種人，他自己就是那引誘著他去依靠、親近的化身。
偌大的世界裡只有他倆，一方甘願永無止盡的沉溺，一方無悔地用擁抱將他禁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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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李旻浩會看這種番茄醬用得很多的電影他不是很意外，只是他連吐槽劇情都不斷發出爆言。

「你看，我跟你講這種電影有亞洲人黑人也有白人的，肯定亞洲人和黑人先死。」金昇玟盯著螢幕裡涉水去尋找血蘭花的一行人，正想開口說也不是所有驚悚片都走這種套路，誰知道那個在隊伍裡不斷抱怨笑鬧的非裔少年就被湖底的森蚺一口咬起，驚恐的尖叫聲此起彼落。

過沒多久前去營救其他人的壯碩亞裔男也在水裡結束了生命。

金昇玟開始有點後悔一開始為何提出一起看電影的提議，儘管這是一部已不算新穎的片，大部分特效還不到逼真得能讓人作惡夢的程度，但在這種近似約會的夜晚看《大蟒蛇》實在也感覺沒什麼情調。

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金昇玟過於沉浸在劇情裡不自覺抱緊懷裡的枕頭，忘記自己還盤著腿坐在沙發上，套著白襪的腳趾一下一下戳弄著李旻浩的大腿。
他有那麼一瞬間從電影中抽離了出來，還以為是貓咪在戳自己。原來是小狗。
淺淺的癢意撓在腿上卻似乎透進心裡，像是羽毛在搔撥。

「金昇玟，你很害怕嗎？」他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盡可能壓下聲音裡的笑意，而身旁的人只是死命抓著抱枕一臉心虛地搖頭。

「不怕？那為什麼一直用腳戳我？還是你想暗示我什麼？」金昇玟聞言看向兩人幾乎說是黏在一起的大腿，像被電到一般急速收回。「不是啊哥，都已經快播完，我怕的話早就說了。」

聲音聽起來委屈巴巴倒像是被欺負了一樣。

進入尾聲，長在灌木叢上的血蘭花散發著妖異紅艷的美，暴雨肆虐、湍急的河道裡，幾隻森蚺死守著他們的巢穴不斷盤旋，如同地獄般的景象卻又有股難以言喻的神聖感。

衰到家的科研團隊還剩幾人生還，好像已經不是重點了。

「我怎麼覺得這部的主角其實是血蘭花跟大蟒蛇......科學家就是砲灰？」沉默了半晌的人突然開了口，甚至能聽見他吞口水的聲音。

「......你的想像力也很豐富啊。犧牲人類的跨物種戀愛。」

「開頭說大蟒蛇是吃了花才變得那麼強大的嘛，你看牠們為了保護蘭花不要被摘，殺了一堆人。」

他不好意思告訴金昇玟，其實一開始也有提到森蚺是因為正值交配季節才成群結隊出現，或許跟保護蘭花沒有直接的關係。

奇怪的是經他這麼一講，那些張著血盆大口的巨蟒似乎看起來多了一種危險的吸引力。

「喂，那我們算不算是跨物種戀愛啊？因為你是狗嘛。」

「說到這個，哥，我們領養一隻小狗怎麼樣？養隻親人也親貓的，我會負責帶牠去散步的。」金昇玟放下抱枕，整個人壓在李旻浩腿上抓著他肩膀晃來晃去。被小狗爪子拍了好幾下還有點恍神的人只看見他眼睛裡閃爍的光，搞不清楚話題又是怎麼跳到寵物的。

今天四次元擔當是換成金昇玟了嗎？

他趁機捏了一把屁股對方也沒反應，實在反常。

「你上班累都累死了還遛狗，肯定是我在負責。你這隻狗就夠難養了。」

「哥上次才跟你的粉絲們說自己有養小金毛呢，要是他們有天真的想看狗狗，你怎麼辦？難不成你要讓我入鏡？」很好，據理力爭，這很金昇玟。可惜他這邊打著如意算盤，卻沒料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哦這主意不錯，反正你公司同事都知道你已經結婚了。」他一派輕鬆，聽者卻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哥！你的女友粉會掉光的！要是業配變少了順東多的罐罐怎麼辦！就不要講同事了，他們是看過你，但不知道你就是meowkitchen啊！」

男神死會、結婚對象還是自己天天都會看見的課長，恐怕會造成很大的衝擊，他可承受不起。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擔心自己先生的女友粉掉光的。」
「算了算了，隨你說，講不贏你。」

金昇玟暗自埋怨對方連玩笑話都要認真，嘆了口氣就拿起桌上空掉的水果碗要去廚房，才轉過身衣服就被拉住了。

「昇mo，為什麼突然想養小狗了啊？」比起剛才揶揄的意味更加溫柔的聲線讓他意識到，李旻浩在哄他。
他很想裝作一回任性的樣子讓李旻浩感到慌張，可是今天是周六，是不可多得的休假日欸。
上班日他們就沒空這樣慢慢聊天、消磨時間。

於是金昇玟又坐下了。

電影結束已經開始播映工作人員名單，螢幕微弱的光線在昏暗的室內輕輕的籠罩著沙發上的兩人，他看向李旻浩的臉，因為沒有日光燈照亮而未若平日那般有稜有角，連瞳孔裡倒映的自己看起來都是溫柔的。

「前幾天看見姊姊朋友寄養在她家的小金毛，很可愛。我那時心想，要是你在家看見小狗也會想起我，那感覺很好。」他說。

「哥對我來說就像漂亮又威風的貓貓。貓咪很獨立，可是經常沒有人陪也會悶悶不樂的，每次一忙起來我總是好擔心你會沒有安全感。」

「而且我還是一個沒辦法被終身標記的Beta。」

「如果有隻小狗就好了。」

聽完李旻浩只是想笑，說著擔心自己的話，但看起來不安心的人分明是金昇玟。

他曾好奇過自己在對方心裡是否真的只有善妒，也想過佔有慾究竟源於愛又或者是Alpha的本性，會有這樣陷入自我懷疑的時刻。

然而此時他突然察覺到自己或許是幸運的，他想保護的人也想著保護他。金昇玟在心裡揣度一切的時候是那麼精明縝密，一到人眼前小心思卻藏都藏不住，總是一骨碌地溜出來。

他勾住金昇玟的指節，輕輕的摩娑。

「哪天你真的想有隻小狗，那我們再去領養。這樣就夠了。」

金昇玟肯定不知道，他看到什麼都會想到他。

擺放整齊的絨毛拖鞋、剛沖好的熱咖啡，庭院裡的那株茶花，到處都是他。

過了午夜後便是星期日，但捱不過金昇玟身為社畜對休假日的不捨，又再看了另一部，這次小狗選了一部1994年的電影。

才播到女主角到鄰居家門前哭著等他開門的橋段，李旻浩又感受到了戳著自己大腿的腳丫子。
他正想著要是金昇玟再戳一次，就要直接把人押到床上要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卻聽見耳邊傳來輕淺的呼吸聲。

電影是金昇玟選的，他思考是要繼續坐著等金昇玟醒來，還是直接關了電視把人背去睡覺算了。

最後他決定讓金昇玟養足精神後，傍晚再繼續看完那部電影。
或許在結局女主角捧著男主角的植物那幕，他可以看見金昇玟偷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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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打開早晨的方式十分奇怪。

金昇玟發現不只是棉被都還安份的待在身上沒有被踢到床底，整個人還被一大堆衣物掩埋了。

堆成山的衣服顯然不是他的，隱隱約約的木質氣味像是一條最明目張膽的線索。

好樣的，那些全都是李旻浩的衣服，而且更刺激的是躺在衣服山裡的他自己除了身上那件皺得要命的襯衫，可以說是一絲不掛。

但很熱，非常熱。

他沒有對冷氣產生過這麼強烈的慾望，但此刻即使要坐起身來都完全沒有力氣，更不用講去把冷氣打開。

是生病了嗎？

脖子上多出一個自己完全沒見過的頸圈，是絲絨的材質。

上面好像寫著什麼，但他從自己的角度看不清楚。

他摸索著頸圈前後試圖解開，期間床邊凹陷了下去，熟悉的手掌早他一步碰觸到卡榫，「喀」地一聲就鬆開了。

「不舒服嗎？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這樣會好一點。」李旻浩替他摘下頸圈，他一看才想起這是市面上供Omega發情期舒緩不適感的醫療用頸圈，所以才採用不會磨損皮膚的材質。

等等。

Omega？

這就是他會在自家alpha的衣服山裡面醒來的原因？

金昇玟昨天還是一個自由自在的Beta，一覺醒來世界完全顛倒了。

「公司那邊請過假了，不舒服的話你還可以繼續睡。」

李旻浩伸過一隻手輕輕拍著他的肚皮，哄小孩一樣的手法，看起來應該要十分溫馨，但考量到他身體產生的變化實在是溫馨不起來。

他算是徹頭徹尾的感覺到了平常易感期alpha的焦慮到底是個什麼概念。沒了頸圈後不安顯著的被放大，迫使他又朝李旻浩的身軀移動了一點，找尋一個適當的角度把自己塞進他懷裡。

大腦接收到了「安全」和「愉快」的正回饋。

金昇玟可以想像再過幾分鐘之後這裡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李旻浩落在他頰邊的吻過於溫柔，一切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這大概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某種柔軟。

每次金昇玟和李旻浩做的時候總是少不了稍微裝可憐的標準流程。

發出帶點鼻音的嚶嚀，或是掉幾滴眼淚(儘管是50%生理性+50%演技)，好讓那個惡趣味過頭的人為此心軟，甚至是俯身給他幾個柔軟的、安撫性質的吻。

然而失敗的機率也是五成。

倒楣的時候，他眼淚一掉，李旻浩只會掐著他的腰更賣力的侵犯他，搞到他假哭變真哭，而那個一臉無辜的男人只會得到便宜還賣乖的要脅他叫老公，否則不放他一馬。 

在金昇玟還沒裝可憐以前，李旻浩處於邪佞與溫柔的疊加態。

就像薛丁格的實驗，箱子還沒打開前貓同時介於死了跟沒死之間。

他偶爾會產生「要是自己是Omega就會比較不難受」這種荒唐的想法。

乾燥而被動的身體承受不起愛人算得上侵城掠地的疼愛，他的溫柔似乎從來不知道要用在床事上。

就算可能會被肉麻到也沒關係，金昇玟潛意識裡總有著一份期待，或許在夢裡，或許是某個李旻浩吃錯藥的日子，他想一睹他從未見識過的樣貌。

但事實證明很困難。

Omega的身體是濕潤的，就算是粗暴的愛意也可以毫無困難的照單全收，可他不是。

他不想也不願承認，大部分時候他要把疼痛和愛意聯想在一起，早上腰酸背痛的醒來時才不會被氣死。

夜長夢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子的想法太常出現所以還真的變成了omega。

「好熱。」他說。

「你還需要這些衣服嗎？我已經忙完了。」

言下之意是李旻浩要把這個臨時搭建起來的巢整理掉，親自來陪他。

金昇玟突然感覺有些緊張，像幾百隻蝴蝶在胃裡胡闖亂撞。

兩個人相處這幾年下來他也習慣了對方的佔有慾和執著，但從未感受到alpha在生理層面的強大吸引力。

他點了點頭，卻拉著李旻浩放在他肚子上那隻手不肯放開。

「我把衣服疊好就回來了，不要緊張。」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跟平常和小貓們說話的頻率一樣，每一個字之間彷彿能溢出蜜。

「不⋯不是我想這樣做的。」急急忙忙抽回自己的手縮回胸前，有點尷尬的突然不知道手腳要往哪放。心想在李旻浩把衣服全都摺好之前還有幾分鐘時間能夠稍微緩緩現在不明所以的情緒。

可他只是把那些衣服移動到空出來的椅子上暫且放著，又回到金昇玟身邊，維持撐著頭和他的臉只有幾公分的近距離，雖然臉上的表情並沒有脫離「李旻浩」這個人設，但相比起「人類你真麻煩」，多了一些些他看不是那麼明白的情緒。

舒展的眉、微微鼓起的臥蠶。他看起來很放鬆。

但金昇玟可就沒辦法放鬆了。

他感受到李旻浩改變位置，似乎是打算兩隻手撐在床墊上將他圈起來，於幾乎是反射地拿起了放在一邊的小金毛娃娃擋在臉上。

「你在幹嘛？」帶著笑意的聲音。

「……太近了。」原來這就是Omega視角的李旻浩嗎，簡直要爆炸。

整個大腦都在嗡嗡作響，有個聲音不停地催促他更靠近那香氣的來源，最大化增加肌膚接觸的面積。

擁抱他、勾引他，讓他的信息素和自己的合而為一，好像除了這樣簡單直白的指令，什麼都接收不到。

「小狗害羞了嗎？那可怎麼辦。」

「等等我們會變成負距離耶。」

吻落在暴露在外的胸前，印證了他預知到的那場風暴。嘴唇過於溫熱，和高於平日體溫碰撞在一起像是一種溫吞的酷刑，逼他張口吐出真實的慾望。

像是過去了一世紀那麼久，金昇玟緩緩移開擋在兩人之間的小金毛，還沒來得及將這個限定版本的李旻浩仔細收入眼底，唇被堵上那瞬間他忍不住閉上眼。

然後他在鬧鐘鈴聲中重新睜開眼。

果然身邊床位是空的，外頭天色也才微微亮，大概是李旻浩晨跑後差不多要回家的時間。

大腦恢復運轉後他才後知後覺的被羞恥感包圍，忍不住用棉被把自己從頭到尾綑起來，最好就這樣直接羽化然後飛走算了，也比待會面對那個春夢的主角還來得有用。

他分不清心裡五味雜陳的感受，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中也有悵然若失的成分。

像習慣長期喝冰美式卻難得的碰了焦糖瑪奇朵，明明是不習慣的，但卻不小心喚醒人身體裡或多或少有那麼點嗜甜的天性。

雖然夢裡的李旻浩依然少不了惡趣味，但肉眼可見的溫柔像是無限供應，只給他輕易會融化的Omega愛人。

回到現實中的金昇玟經過一番對比只有一個結論：他的生活基本上就是以身飼虎。

他是飼育員但也是肉。

上班養家，回家養大貓。

大貓會煮菜餵他，但他又是大貓的主食。

等等大貓要回家了，他想凹對方煮一些平常不會出現在餐桌上的早餐，以彌補在夢裡感受到的明顯差別待遇。

不過該怎麼開口也是個好問題。

聽說運動後的人性欲會高於一般值，最好小心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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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劃驚喜不是第一次，但頭一回驚喜就是自己。

簡單來說，李旻浩正在離家40公里外的城市，和出差的金昇玟呼吸著同樣的空氣，或許還看著同樣的街景。

飯店附近就有小型的美食街，不知道他是不是來買過這裡的鯛魚燒？

邁入初冬連呼吸都是樂趣。他長舒一口氣，凝結成的水霧化成一陣白煙在空中逐漸消散。

這幾天他總是埋首於電腦前一副大忙人的模樣，只說是在策劃新接的業配影片，有意無意的忽視小狗給他的各種暗示。

「我星期五要出差，週一才會回來喔！」

一周前小狗就在預告。

「哥，我的房間是雙人房耶，床好大，還可以看到夜景。」

「公司好像能允許攜帶旅伴耶！」

他只是抱歉的摸摸小狗後腦勺，告訴他現在忙得沒空出遊。

「哥……要記得休息，你都沒在聽我說話……」

「李旻浩你還不來睡覺嗎？時間已經很晚了，非要我盯著你上床？」

他戴著眼鏡頭也不回的讓金昇玟趕緊先睡，但眼角餘光分明瞄到他身上那件平常嫌棄領口太露而不常穿的白色T恤。

房間的門被帶上後李旻浩才如釋重負的摘下眼鏡，摀住自己發燙的耳尖。

他難得從使用美人計的那方成了被色誘的那方。

小狗從星期一嘮叨到出差前一晚，收拾行李的時候聲音明顯比平常大了不少，似是在無言抗議。

李旻浩悄悄從螢幕上移開視線，只見金昇玟緊抿著唇，眼神裡絲毫沒有前幾日的期待興奮。

要是有尾巴應該無精打采的垂下來了吧？

他有些於心不忍，但為了不破壞難得一見的驚喜，只能裝作不知情。

「金昇玟路上小心啊，不要亂吃東西。」

「反正哥忙得很又管不到。」

小狗這一聽就是鬧脾氣，這樣挑釁的發言都沒能引起李旻浩的注意，於是鐵了心便關門走了。

門外還能隱隱約約聽見他拖著行李箱噠噠的聲響。

不知道小狗是不是還在生他的氣？

到金昇玟所在的旅店後他從口袋摸出手機才準備要撥電話過去，他想找的人卻率先打了過來。

「玟啊在幹嘛？吃飯了嗎？」

回應他的是一片靜默。

「金昇玟？」原以為是音量調得太低，正要調整的時候他才聽見對面傳來細細的聲響。

像是很輕的悶哼聲，混著他一貫黏糊的鼻音。他幾乎要全神貫注地聽才能夠辨識得出來。

「…沒食慾，我在想你。準確來說是邊想你邊試用上次你給我買的玩具。」

他一句話講了好久，因為中間不斷停頓下來喘氣。

「很不好用，還不如我自己用手來，嗚…跟你的完全不一樣…好煩，不想弄了…」

李旻浩差點把手機掉到地上。他已經搭到五樓就要離開電梯口，耳畔令人浮想聯翩的話語令他心裡湧起一股不明的感受。大抵是一種受騙的感覺。

「就那麼喜歡我嗎？等不到回家？」

「還不是哥的問題嗎，你這幾天都不理我……不行，不想玩了，好不舒服……掛了吧我想睡覺了。」

他已經走到了5024門口，停下腳步。

「金昇玟，我在你房間門口。穿好衣服十秒內開門。」

電話一下子掛斷了，過去了不只十秒，李旻浩甚至不疾不徐的摁了幾次門鈴，門才緩緩打開一小縫。

他閃身進去，看到還把襯衫穿在身上的小狗臉頰緋紅卻嚇得不輕的樣子頓時感到趣味盎然。

「看到我不開心？」關上門後直接了當地擋住了金昇玟的去路，撐著牆把他困在自己面前，一隻手去摸他並沒有遮蔽的大腿。

李旻浩收回手，感覺指尖有些黏膩的涼意。

「重頭戲還沒開始呢。」

剛剛才被充分開發過的身體散發著與室外低溫不同的暖意，甚至不需要事前準備，直接進入也游刃有餘。

被金昇玟嫌棄了一番的假陽具還靜靜地躺在床頭櫃，李旻浩扳開他的大腿三兩下就擠進濕潤的穴口，絲毫不費力。

小狗突然拔高的呻吟分不清楚更多是控訴還是舒服，濕漉漉的眼神一如既往擁有迷惑人心的能力。他總是需要對自己耳提面命，不能被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欺騙，金昇玟不是什麼無辜的小狗。

「我都記得你喜歡什麼，像是你喜歡面對面被我操，小狗爪還要在我背上亂抓。」

「說到這，剪指甲了沒呀昇mo？可不能刮傷主人啊。」

「好突然的設定……嗚等一下，你不能趁我還在回話的時候用力…」突如其來的暱稱讓金昇玟面紅耳赤，他猜他的大膽僅限於不在李旻浩面前的時候才能發揮作用。

更不用講他剛剛才嘗試用完全陌生的玩具侵入後穴，即便因為不得要領而一直達不到高潮現在也是敏感得要命。

「剛剛打電話自慰給我聽的是誰？」李旻浩身上的衣服被他毫無章法的動作扯得亂七八糟，要脫不脫地掛在身上，他覺得好氣又好笑。

「玩具就丟了吧，反正一點用處都沒有。」

感受到金昇玟的手指在他背上越攀越緊，隨著每一下挺進的動作從嘴裡擠出的喘息都更加無助。

「昇玟尼回應我，指甲剪了嗎？」

唯恐李旻浩看不到，他又使勁點了幾次頭。

「真乖。但應該不是為了不抓傷主人才剪的，而是為了插自己舒服才剪的吧？」

「我的寶貝學壞了，現在知道怎麼勾引人了。」

「哥……哥先冷落我的，怎麼可以這樣？我要離開好幾天你連多抱我一下都不肯，稍微報復一下你就欺負我……」

金昇玟討厭自己無意識染上撒嬌意味的控訴語氣，更討厭因為確實得到了朝思暮想的疼愛而變得更加主動的身體。

他討厭自己那雙腿只會死死攀住李旻浩的腰，好像除了行走坐臥唯一的技能就是更好的迎合他抽插自己的動作。

現在掛在alpha腰上那雙汗涔涔還泛著紅的腿，幾個小時前還被西裝褲一絲不苟的包裹著，坐在分公司會議廳的辦公椅上。

幾個小時後完全成了另一幅光景。

李旻浩把他的大腿捏出不少泛著紅紫的掐痕，事後還佯裝疼惜，在被欺負得狠的軟肉上印下淺淺的吻。

「昇玟尼的大腿肉真的好漂亮。怎麼有辦法讓肉都往屁股和大腿上長呢？太色情了。」

這樣下流的話也沒能再引起金昇玟的反唇相譏。

不知道是不是累得精神不太正常，他竟然笑了出來。

李旻浩挑了挑眉有點不明所以。

「笑什麼？」他問。

「哥注意到了嗎，房間裡都是你的味道。」

「好像走在開了花的森林裡，好香。」

是吧，金昇玟肯定精神不正常。

李旻浩停住身下的動作，看著他露齒笑得一臉無害的模樣，不禁思考這是不是什麼新伎倆。

「偷偷跟你說，我最喜歡看到你因為我失控的樣子。」他說。

透過金昇玟的瞳孔，李旻浩看見他自己呆若木雞的模樣。他大腦裡的宇宙彷彿也在重置，半晌他只能聽見自己的聲音說：「玟啊，我們要一個寶寶吧。」

金昇玟顯然被這番言論嚇得不輕開始掙扎了起來，一邊沒什麼力氣的推搡一邊說著「哥別鬧了Beta生不出來」這樣的話。

「機率低和不可能是兩回事，你這麼聰明應該懂吧？是不是？」

被抱著抵在牆上又戳弄好幾下之後金昇玟開始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了。

他很確定李旻浩當下是認真的，而且他也知道這不是沒有可能。

雖然一直因為很怕痛而不太喜歡讓李旻浩進去生殖腔，兩個人也沒有生育的計畫，但這次他真的有種老虎嘴上拔毛的感覺。

這個姿勢讓他必須背部緊貼冰冷的牆面，摟住李旻浩脖子的手臂已經微微在發抖。

因為重力他每次下墜都被進入得更深，恍惚間真的覺得那個敏感的入口幾欲要為alpha的動作順服地打開。

「你不好奇我們的寶寶會有多可愛嗎？」

李旻浩湊上去親親他的鼻尖，語氣不知是真的失望還是誘騙獵物的手段。

小狗並沒上當，只是搖搖頭。

「哥不能只照顧我就好了嗎？貪心鬼……有了大的狗狗又想抱小狗……」

他聽起來委屈極了，泫然欲泣的神情我見猶憐，恐怕看見的人都會誤以為李旻浩是個罪大惡極的壞蛋。

「好了好了，今天捉弄你也夠了，平常這麼聰明怎麼這種玩笑話都當真。」

金昇玟把頭埋在李旻浩肩窩任他抱著自己在床邊坐下，一個勁磨蹭像是要留下氣味那般。

「還要繼續嗎金昇玟？還是我們洗個澡直接睡了？」他想，也不知道在自己過來前這隻色狗到底玩了多久，說不定體力早就透支。

「不行。」

「我親愛的主人還欠我一次高潮。」

隔日金昇玟打開手機的時候發現了好幾則來自李龍馥的訊息，嚇得他差點以為今天他還有早上的會議要開，幸好只是來問他住飯店好不好玩的。

難得一早醒來他身邊床位不是空的，平常這時候李旻浩早出去晨跑了。

他維持躺著的姿勢繼續回覆訊息，感覺到腰上那隻手又撓了幾下，才發現對方也醒了。

「…是我不夠賣力嗎讓你起這麼早？」

自家大貓一大早用帶了點暗啞的嗓音問著這種糟糕的內容著實過於刺激，一個回答錯誤都有可能讓整個早上的計畫泡湯。

「怎麼不說是因為我煞費苦心想跟哥去享受一早上公費約會才起床的？這附近有一家很棒的早餐，我們散步著去吧⋯⋯」金昇玟好不容易哄好了老公，才坐起身準備要踏出去就差點摔個狗吃屎。

聽到砰的一聲還以為是什麼東西砸到了木地板。

李旻浩以為是昨晚激烈運動導致的肌肉痠痛並引以為咎打算抱他到浴室洗漱，只有金昇玟知道他跌倒的原因是因為被拖鞋絆了一下。

但他才不會讓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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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昇玟排除萬難之後好不容易取得的特休假只有三天，目的地也因為公司尾牙時抽到的濟州島旅遊套票而直接有了定案。

有鑒於他們光是討論旅行的地點就已經浪費了好幾天還沒有共識，雖然兩人在這之前都已經去過濟州島，但能省錢又已經安排好食宿倒是一大美事。

「那你的便當片怎麼辦？」臨行前金昇玟才突然想到，這一趟出去李旻浩肯定要為此改變計畫，不過他看起來並不是很擔心。

「也是可以做個特別企劃，一大早我們自己去海釣，這樣就不會沒東西拍了。」

提到釣魚，他的熱情無人能比。要不是行李箱空間有限，他甚至想帶上自己的幸運釣竿。

上一次兩人一同出遊也不過三年前，卻恍若隔世。

要怪金昇玟記性過於優越，即便只是挑選要換穿的衣物和整理行囊，每個動作都充滿既視感。

把疊整齊的毛巾和防水袋放進夾層裡時，他想起三年前也做過同樣的動作。那當下他問了李旻浩一個剛在某檔訪談節目中聽到的問題。

「哥，如果在『和一百個我生活』跟『十年見不到我』之間做選擇，你會怎麼選？」 

被提問的人只是皺了一下眉頭，顯然對這種毫無建設性的問題不感興趣，但還是勉強給出了答案。

「當然是和一百個你一起生活，反正剩下的通通趕走就好了。」

「通通？哥你是后羿嗎？怎麼不多留幾個？」

「好主意，一個負責餵貓，一個去上班，一個讓我欺負，只要趕走97個金昇玟就好。」

「一個讓你欺負是什麼意思？動保協會會來查你水表的，旻浩xi。」

作為蜜月旅行，他們去了國外。沒想到才剛下飛機兩人又突然想起沒帶婚戒出來，捱不過金昇玟「沒有戒指怎麼能算是蜜月」的再三請求，臨時找了一家當地的金工坊打了另一副戒指。

李旻浩開玩笑作勢在金昇玟手指上刻他的名字，但後者聽了只是大笑。

平時可怕的暴言不知是不是受到蜜月旅行的催化，在他耳裡多了一分甜蜜的意味。

金昇玟差點就要開口告訴他，即使不這麼做，他身上每處也都寫著李旻浩的名字。就連心臟也老早就不是他一個人的了。

「可以啊，如果哥也願意交出你的無名指的話，我不介意。」

彷彿是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李旻浩愣了老半天才回過神擺出嫌棄的一號表情。

「算了，不是很相信你的技術。」

那對金戒指反而在蜜月之後就很少再拿出來了，他們在這件事上意外的有默契。雖然指環上的字不是那麼工整，色澤也沒有金昇玟訂做的銀戒指那麼漂亮，但畢竟是由對方為自己製作，不願意冒半點任何可能遺失損壞的風險。

到濟州島的飛機大清早就出發了，前一天還在深夜趕報表的金昇玟落地後三步打一次呵欠，撐到把行李陸續搬上廂型車後便在副駕直接陷入昏睡狀態。

然而他才睡過去十來分鐘便自動自發的醒來，壓在窗戶上的頭髮扁扁的。

「到飯店還要再開半小時，多睡會？」李旻浩問他。

但他只是搖搖頭，說一直很想體驗看看這種開著車在海岸邊奔馳的感覺，睡著的話太可惜。將車窗搖下三分之一後新鮮空氣灌了進來，掀起小狗原先打理得蓬鬆的瀏海，他精神也頓時抖擻了不少。

只是睡飽的小狗好像比沒睡醒時行為更難以預測。

金昇玟隨意地跟著車內的廣播哼歌，視線轉到身旁單手握著方向盤的人時猝不及防的伸出原先埋在袖子裡的手掌，牽住他空著的那隻手。

他疑惑地發出了單音節，得到小狗一雙彎成月牙的笑眼作為回應。

「哥單手開車不就是要留著另一隻手牽我嗎？」

話音剛落，小狗卻往旁邊縮了縮躲開李旻浩湊過來的臉。

「要專心開車啦。」

他沒注意到（又或者是刻意忽略）李旻浩錯愕的表情，只是一臉愉悅的享受窗外的風。被吹起的兩搓頭髮跟開飛機的狗耳朵一樣肆意的擺動著，他只差沒開心的連頭都伸出去。

不提剛才對李旻浩做的「惡劣」行為，的確像是一隻天真無邪的幼年黃金獵犬。

被戲弄了的人又羞又惱地磨著後槽牙思考著各種報復回去的方法，到了下一個紅燈卻又出其不意的被擺了一道。

他家小金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縮短了兩人的距離，在他唇邊不偏不倚地落下輕柔的吻。

「最喜歡你了。」金昇玟說。

抵達飯店前李旻浩臉上的紅暈怎麼都消不下去，活像是駕駛座裡塞了一顆番茄在開車，小狗忍笑忍得快要內傷。

「金昇玟這三天你小心點啊。」

出差住慣了商旅的金昇玟看到眼前具備廚房和小型庭院的Villa實是有些受寵若驚。

不過仔細想想，要是沒廚房大概也不會突然地加入一個海釣行程。

「睡一下再出去吧，你昨天忙那麼晚。」行李都安置好後李旻浩提議道。反正他們直到下午都將行程安排得很彈性，基本上就是看海、喝咖啡一類可以隨意調整的活動。

「不要，難得出來一趟都在睡覺太可惜了。出去喝冰美式就有精神了，說不定和我們家那裡的味道不一樣？」

事實上他很擔心睡到一半被偷襲就是。

午餐時李龍馥撥了通視訊通話，看得出來他人還在公司，休息的時候順道向順東多的哥哥們報備近況。

「你們不用擔心，出門前有盯著他們吃飯喝水，大家都好乖。」

「太好了，把貓咪交給貓咪就是放心。」金昇玟說。

他調整了一下畫面好讓李龍馥可以看見他們午餐的內容。

「一看就知道在濟州島…好討厭喔，我今天的午餐是樓下咖啡的三明治。」

到濟州島沒吃當地的海鮮料理就等於沒去過，他們不免俗的選了從前口碑就很好的美食店，因為非假日沒什麼客人也能自由選擇座位。

靠窗的座位能一覽附近海岸的景色，對於平時成日盯著電腦螢幕的社畜而言是再好不過的療癒。

「回去之後找一天來我們家，做比這個更豪華的生魚片給你吃。」

聽李旻浩這麼說，手機那頭原本一臉哀怨的人此刻笑逐顏開，說了不打擾他們後便結束了通話。

雖說三天的假期並不長，但金昇玟並沒有很想馬不停蹄的踩景點。

有一說是他們凌晨四點就要出海，玩得太累起床頗為痛苦；另一說是對於他倆來說這趟純粹是療癒之旅，也不像還在唸大學那時整天奔走也不覺得累，現在的話，可以好好享受沒有瑣事纏身的時光才是真理。

說到大學時期的旅行，他倆交往後沒多久便和其他學生會部員一起去了一趟遊樂園。

名義上是團體旅遊，實際上進場沒多久他倆就和眾人分頭行動了。

「我怕高，你們去玩吧，我要在下面拍黃鉉辰的醜照。」

剛排第一個設施李旻浩就開門見山地表示自己堅定的立場，但挑挑揀揀不那麼高的設施所剩無幾，要是真照這個模式團體行動，他跟隨團攝影師根本毫無差別。

「各位，那我想跟旻浩學長去玩。」金昇玟向其他人告知後便拉著他跑了，雖然在場的人士也都對此沒什麼意見，但他不免感到有些害臊。

到遊樂園不能沒有奇怪髮箍，金昇玟說。

於是在他們重新啟程到動物園區之前，頭上分別多出了一對老虎和小熊的耳朵。

「真可惜沒有兔子耳朵。算了，老虎也不錯，反正學長平常總是喜歡吼來吼去。」

「喂，喊肚子餓不能算是吼吧？」李旻浩無語，他什麼時候有這種兇狠的形象了。

而且他對金昇玟彆扭的「學長」稱呼感到很不滿。

「學長，我想去買那個海狗熱狗。」金昇玟一下子轉移了話題，指著不遠處的小吃部表示很感興趣。

先不論為什麼區區一個玉米熱狗要取這種奇怪名字（還是在動物區），連食物都可以輕易拉走金昇玟的注意力，頭上有老虎髮箍的男朋友卻沒有辦法讓他的視線多停留一會嗎？

他有點吃海狗熱狗的醋了。

「叫學長太不熟了，你能不能叫哥就好？叫哥我就買給你吃。」他說。

明明是很簡單的指令，金昇玟聞言卻好像很不解的歪著頭。

「這麼簡單嗎？哥？不叫親愛的？或是寶貝？」

後來李旻浩拿了錢包給他要他自己去買，因為他沒辦法在漲紅臉的情況去點餐。

貼心的金昇玟還幫他點了一杯汽水降火。

看樣子他哥一害羞就變番茄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雖然這樣說可能有點糟糕，但由於李旻浩懼高他們才有機會把團體出遊玩成兩人世界。

「哥你不要動，拿著那杯神奇的調酒我幫你拍照吧。」

晚餐是在民宿的餐廳解決的，他所謂「神奇的調酒」只是一杯很普通的龍舌蘭日出，看起來跟柳橙汁沒什麼兩樣。

金昇玟也點了一杯度數不高的調酒。這和工作應酬性質完全不同，對面沒有臭老頭的話他喝個幾升都不成問題。

這一趟路上他也一直背著相機，睡前檢查相片的時候幾乎全都是李旻浩和風景照，其中夾雜著幾張興奮到模糊的自己。

不巧的是到了海上他因為暈船而花了好長一段時間適應，沒辦法很好的捕捉凌晨時分的景色。這段時間的天空看起來分明是詭譎的，並不均勻的夜色被很淺的幾抹白沖散開來，風也很大，顯得船身更晃。

「金昇玟，不舒服就進去休息吧。」緩緩閉上眼又睜開，李旻浩的聲音從幾步外傳來，但他只是搖頭。

很快就會比較舒服了，他說。

進行海釣時終於能夠停在定點，胃裏不停翻湧的噁心感也緩和許多。

釣到第一尾魚的時候他興奮的要李旻浩替他拍照，儘管魚並不大，但作為他克服了動暈症的戰利品還是很有紀念價值的。

很快裝魚的桶子就滿了，他們準備返回民宿。

金昇玟睏得不行，十分猶豫要去幫忙李旻浩還是乾脆在沙發上躺屍，但他還來不及開口就被賦予了新的任務。

「替我架一下攝影器材吧。」

他這才想起來還有今天早餐的料理過程要拍。

「記得高度要調好，不要讓我的臉入鏡。」李旻浩叮嚀道。

金昇玟點點頭，才準備開拍又聽見自己的名字，於是對站在料理台前的人回以一個疑惑的眼神。

「我們家小黃金獵犬要不要入鏡？」

「瘋了嗎，你是真的不怕掉粉？」

「你又知道會掉粉？」

「我昨天就在頻道預告過了。」

空氣凝滯了三秒，金昇玟像被電到一樣跳起來點開自己的手機。

meowkitchen在午夜上傳了一段很短的影片，儘管只閃過一秒，但裡面清楚錄到了蹦蹦跳跳的「正牌金懵懵」。生怕大家不清楚他們的關係，備註欄裡還張揚的宣揚「和懵懵一起去濟州島玩了」的事實。

的確是損失了不少女友粉，因為她們有八成都宣布從此改當meowkitchen和金懵懵的CP粉。

剩下兩成負隅頑抗的夢女人士表示雖然偉大的暗戀告吹，但是那個開朗的背影太可愛了生氣不起來。

請上傳出去玩的vlog吧嗚嗚 

本來想吐槽明明有另一半卻說是狗狗的說法，但這不是人形狗狗是什麼呀，我天

雙重意義上的美食頻道⋯背影真的好可愛⋯救命

諸如此類的發言塞爆了留言區，金昇玟覺得隨時會氣暈。

「開始錄影了。」他鼓著臉頰轉移話題，鏡頭前的人也只是笑笑不再繼續逗他。

他這才發現自己很久沒有在現場觀看李旻浩下廚，往往都是午餐時間和其他人一樣隔著手機螢幕。

小小的畫面裡僅有他精壯的手腕和浮起的青筋，只金昇玟一人可以看到畫面以外他專心致志的神情－少了平時挑釁人時惡趣味的笑意，靈魂濃度極高。

他不自覺的盯著李旻浩抿起的嘴唇神遊太虛。

「大家，如果影片角度歪了要怪懵懵啊，他看我看呆了。」

金昇玟聞言歪嘴對著李旻浩賤賤的笑了，用唇型吐出幾個字。

哥 有 夠 自 戀

甚至還對著他吐舌頭。

早餐順利結束後精神再度變得萎靡不振。

「好睏，睡了。」

「剛吃飽直接躺下不好吧？話說哥，晚上要不要去市區逛逛？」

「可以啊，如果晚點去過海邊你還有力氣走的話。」

最後還是一人佔據了一張沙發，頭靠著頭漸漸陷入夢鄉。

「……怎麼可能沒力氣，我又不是七八十歲老人家。」

「明天早上我們要去哪裡？」過了良久李旻浩才接話，金昇玟一度以為他睡著了。

他沒想到會被問到這個問題。

「我沒有安排第三天早上的行程……」

再次陷入沉默。

「好吧，的確是沒那麼有必要。」

「不瞞你說之前趁特價的時候網購的那一堆套我全帶來了。」

小狗連把抱枕砸到他哥頭上的力氣都懶得出，乾脆鴕鳥心態的蓋在自己臉上。

「該說哥很貼心嗎？」

「我們小狗也很有先見之明啊，知道會起不來還空出了早上的時間。」

他思忖結婚三年的氣氛就是這樣嗎，直接了當得令人有些發噱，但他並不討厭。

「好了金昇玟，不要再想我的身體了，現在還很早。」

「不是，哥在講什麼？我明明什麼都沒說？」

「我知道你在想。」邊說還邊伸了一隻手過來拍拍他的頭。

「哥別講話了，好吵。快睡。」

到海邊李旻浩才知道這趟沒帶泳衣出來。

「就算不會游泳還是可以下去泡泡水吧？這下只能去踩海浪了……」

金昇玟想了一下。

「如果你想這樣下去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沒帶換洗衣物。」

他指指一邊賣花襯衫的無名小店，然後又猶豫地看看李旻浩身上價格不菲的衣物。

正值夕陽西下，距離日落剩下半小時，他們一前一後地踩上被海水浸染成深色的沙岸。腳底下是軟綿綿的觸感，偶然拍上來的浪花掩住腳踝，退開時細小的砂粒黏在腳背上，不經意的一瞬也全被金昇玟的單眼記了下來。

他對準李旻浩飛揚的衣角，又拍了好幾張背影。

正想著怎麼沒聽見他的聲音，轉過身看見小狗彎著腰在幾步之外給他拍照。

「快跟過來啊懵懵。」李旻浩招招手。

陽光還有點強，金昇玟放下相機小跑步過去時眼睛都是瞇著的。

「哥要看看我拍的照片嗎？我的單眼在自然光下效果也很好。」

他笑得很得意，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某個似曾相識的瞬間。

李旻浩攬住他的腰湊近去看那些照片。

「哥還記得嗎？夏日祭的事。」金昇玟漫不經心地按著下一張，等到他肯定的回應，雖然只是短短「嗯」了一聲，卻在他平靜的心湖激起一陣漣漪。

「你是我看過最奇怪的人。平常沒事就找我麻煩，卻在大雨裡衝過來用衣服給我遮雨。是知道我也對你討厭不起來才這樣嗎？」

李旻浩十分不顧形象的翻了個白眼。

「我寧願你直接抱怨我不會追人。」他說。

「沒辦法，哥的說話技巧真的太蹩腳了，就算我真的懷疑你對我有意思，直到那天以前我也都沒辦法確認。」

「可是一旦親自聽見你說喜歡我，再回頭看你每個讓我理解不能的小動作就都真的都寫著喜歡。」

「我也好喜歡你。」

李旻浩原本想等夕陽落下那瞬間再吻他的，但時機已經不重要了。

小狗從他那裡偷走的吻，他要一一要回來。

正常來說夜市還是邊走邊吃比較有氣氛，但提滿食物的情況下要再空出手去掏面紙什麼的是有些不便。

所以他們最後還是決定在用餐區坐下來慢慢享用晚餐。

「……這麼開心嗎？」

從他們開始逛夜市起金昇玟嘴角的弧度就沒掉下來過，但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他只會說黑豬肉很好吃。

廢話，他當然不可能說他還在為兩個小時前李旻浩在海邊親他而雀躍不已。

從某種層面上來說他真的跟貓奴越來越像，貓咪在凌晨把他踩醒要飯吃或是霸佔鍵盤都是家常便飯，突然不帶侵略性地主動親近就開心得快要爆炸。

要是金昇玟的腦袋上有彈幕在跑，肯定會看到滿屏的「最喜歡哥哥」還有「好想牽手」。

作為李旻浩另一半的吐槽役人設成功大崩壞，小狗最後的驕傲和矜持只能讓他不開口把真心話說出來，但喜悅的神情還是控制不住顯現在臉上。

早上李旻浩壞心眼調戲他的事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還要去附近逛逛嗎？可以挑一些土產帶回去給你同事。」李旻浩喝完最後一口飲料後看了看時間，他才要點頭李龍馥便打了電話過來。

「啊哈哈哈哈哈哈我們家跟老公出去玩的金懵懵居然有空接我電話－」

果不其然因為meowkitchen的影片被笑了。

「呀，不想給你帶伴手禮了。」

「沒關係，我是來轉告孩子們想跟金課長說的話。她們說以後會更努力上班好讓你可以早點下班回家陪老ㄍㄨㄥ⋯⋯」

「lix打來的嗎？他說了什麼？」李旻浩看到他急急忙忙掛斷電話的樣子有些不明所以。

「他說貓咪很乖，沒了，就這樣。」

金昇玟突然有點不想回去上班。不是因為工作倦怠，是現在要應付原本數量好幾倍以上的cp廚，他很害怕。

他大概永遠都不能理解前任男神和現任男神在一起到底有什麼好值得開心的。

散步途中他們買了仙女棒，回到民宿後兩個人忙著比賽誰可以更快更完整的寫出對方的名字，發出和寧靜的夜晚很不和諧的笑鬧聲。

挑戰了好幾次才勉強成功拍到用仙女棒寫的「懵」。

「太遜了吧昇玟尼，應該要多寫幾個字的。」

「不然哥來寫！」

李旻浩在空中畫了一坨不明物體，小狗的外型，五官卻跟他塗鴉的主角小皺人一模一樣，莫名像是外星生物。

「拍到了嗎？這可是我的名作，小皺狗。」

「哈哈，李畫家的名作怎麼還沒被羅浮宮收藏起來，應該不是怕大家看不懂吧？」

仙女棒尖端的火光在濟州島的夜裡忽明忽滅地閃爍，站在對面的李旻浩的臉因為過近的亮光也微微皺了起來。

「雖然是名作，但李畫家想掛在家裡。」

「小皺狗在羅浮宮展出就是世界名作，但放在家裡的話只能作為李畫家的護身符了。昇玟尼覺得小皺狗會介意嗎？」他問。

金昇玟愣了幾秒，隨後只是低下頭笑了笑。

「去過羅浮宮的人過目即忘，但小皺狗待在李畫家身邊可以成為他的定心柱，那比起成為名畫更有意義。我猜小皺狗不會介意的。」

「就算李畫家要沒錢了也不准賣掉小皺狗，它會來索命的。」

「啊金昇玟，我們的對話好謎。」

「我是配合著你說下去的好不好。」

「喂金昇玟。」

「怎樣？累了嗎？」

「我很感謝你來到我身邊。」

「…」

「不要哭，現在哭過晚點還是會哭的，省點力氣。」

「如果哥的聲音不要抖的話，會比較有說服力。」

金昇玟抱住李旻浩，像是抱住整個宇宙。

他沒向任何人說過，但他一直都覺得家裡充滿黑洞。

在庭院的茶花旁、在冰箱裡他沖好的咖啡邊，在他們的寢室裡，在李旻浩的身後，在望向他的眼裡。

即便是最明豔的色彩，混在一起也會成為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他的愛偶爾會迷路，無法順利送到金昇玟手上，時間一久就形成了深不見底的黑洞。

但金昇玟突然發現，黑洞在特定的情況下是會消失的。

像他們緊緊相擁的時候，或是他輕輕在李旻浩耳邊說愛他的時候。